新城隍庙
春天是个迷人的季节,大地从沉睡中苏醒,万物开始生长,大家都盼着春天的到来。
春回大地,冰雪消融。春风吹绿了柳树梢,天渐渐地暖和了起来。班里大多数男生都脱下了厚厚的笨头笨脑的棉袄,而棉裤男生一般都不愿穿,怕被别人笑话。而我就不同了,阿婆告诉我“十层单不抵一层棉”,棉裤是必穿的。还说早春二月(农历) 还乍寒乍暖,不让我像别人一样换下棉袄、棉裤,还说这是“春捂秋冻”,不易得感冒。意思是,到了春天不要过早地减掉衣服,这是“捂”;到了秋天,则要慢慢地加衣服,这是“冻”。
虽然早春的寒风仍然凛冽,但已不刺骨,而阿婆要到阳春三月,才让我换上夹衣夹裤(就是普通的上衣和裤子里再缝上一层夹里,它比一般的衣裤挡风)。这几天棉衣在身,我一折腾就浑身是汗。一上课汗就收干,一下课又是一身汗,这样来回几趟,身上就有股汗酸臭。海伦就抓我小辫子,说我不讲卫生,影响她嗅觉。阿婆还没管我,她倒起劲了,真是多管闲事。
礼拜天一大早,大铭和我约了德明去新城皇庙(现在的连云路一带)买东西。上海有两个城隍庙,老城隍庙和新城隍庙。新城隍庙在我们那里,庙已关门,做了工厂。商店倒有不少,但跟老城隍庙不能比。听老人说当年跟东洋人打仗,去老城隍庙不方便,便在连云路一带建了个临时城隍庙,香火倒也旺过一阵,后称新城隍庙。打仗结束,香客又到老城隍庙拜菩萨。新城隍庙才逐渐冷落。
我要去买支竹笛,大铭要去买兰花。他奶妈姓吴□□兰,吴妈是浙江绍兴一带的人,她特别喜爱兰花(很久以后才知道兰花是绍兴的市花),也特别会服侍和摆弄。
大铭家的兰花,有春天开花的、有夏天开花的,也有秋天开的。有的是草兰(普通的),还有一些是我叫不出的名贵兰花。每年春天一到,他家里就弥漫着幽幽的兰香,就是你不知道这香气是从什么地方飘来的。其实兰花的叶子并不好看,像草似的,但用来养兰的花盆却非常精致,大多数是宜兴的紫沙盆,而且全是高盆。盆上刻有图画和诗句,配起来就很别致。
前几天,我们在德明家看了一本小人书,讲的是笛王陆春龄的故事。他自幼家境贫寒,为了维持生计,他做过杂工还踏过三轮车。童年时他跟离家不远的一个小皮匠学吹笛子,由于他勤学苦练,技艺大长。解放后他成了笛子演奏家,被称为笛王。
大铭有一根笛子,是吴妈给他买的。她天天逼着大铭练,不过他吹得一点都不好听,吹了半年多,连一首像样的曲子都吹不出。为了这,吴妈经常要训斥他。有一次我问她,吹笛子有什么意思,因为我听阿婆说起过“叫化二胡讨饭笛”。吴妈说一个男人总要学一、两门手艺,老话讲得好,家有万顷良田,不如薄技在身。我想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也弄一种乐器玩玩,万一将来我书读不出,会吹笛子就能讨口饭吃,也不至于汗流浹背地去踏三轮车。我想阿姨要海伦学跳舞也是这个意思。
其实我们这里有不少人在学乐器。前弄堂有个人在什么乐团工作,每天下午要吹上一、两个小时,有一段特别好听的(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四小天鹅。德明大哥说那是黑管,但我们不知它是什么样子)。晓萍小叔弹得一手好吉它(那时有人它称为黄色乐器) 。德明大哥会吹军号,二哥会口琴,吹的多是苏联歌曲,德明鼓起腮帮子也能吹两下。林媛练钢琴好几年了,就连晓萍也会跟着她大伯自得其乐地拉几下二胡。
听我说要学笛子,我妈很爽快地给了我三角。她说我是初学,买根最便宜的,等吹得好了,再换根高级一点的。
我们从黄陂路上(近淮海路)的“孝和里”(革命烈士王孝和的故居)横弄堂穿进去,再从金陵路上的“孝和里”大弄堂口穿出来,就到了连云路。弄堂口有家卖鸽子和麻雀的小店,鸽子多少钱一只我们懒得问,但一只老麻雀却要三角钱,我说贵了,新城皇庙市场只卖一角五,店主却说是用来治病的(傻瓜才会买)。这里就能远远看到一个个摊头前人群熙熙攘攘,悦耳的鸟鸣和一阵阵花香随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