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殿,人已经少了许多。除去角落里或蹲或坐的、零散的一些人外,只在大殿正中木案前相对集中地站着一些待裁定的人。 十殿阎君除了阎罗王还在伏案工作,其他早已不见。 我眼睛搜寻了一圈,看见算命老头和临台帅哥背靠一根柱子坐在地上,中彩票的瘦子无精打采地蹲在一旁。 算命老头向我招了招手,从口袋里摸出小半包烟,递给我一根,又扬手扔了一根到瘦子面前的地上。 我问他:“哪来的烟?” “戴眼镜的小伙子留下的。” “他人呢?还有穿婚纱的姐姐呢?” “都投胎去了。” 我转向临台帅哥,刚要开口。他落寞地一挥手:“也去了。” “那你们是什么情况?”我说。 “我们还阳。你看那里 ,那里,还有那里,这些人都还阳。”临台帅哥这才显得兴奋了些。 “怎么会这样?” “好像是说生死簿出错了,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到说我们阳寿未尽。” 我一下从地上跳起来:“那我呢?我呢?我怎么样?他们有没有说我,啊?” “别急别急,他们前面喊过你的名字。”算命老头扯着我裤衩道。 我一弯腰,拽着他胳膊使劲摇道:“那你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不去找我?我就在门外啊!” “我跟他们说你跟菩萨出去了,他们就把你往后挪了。” 我愣愣地站了会儿之后,又有点不想知道最后的结果了,也可以说是害怕。 “ 菩萨跟你说了些什么?有没有为难你?”算命老头问我。 “哪会,就跟我说了些不明觉厉的话。” 看着殿中的人一个个被带走,我越发得忐忑不安起来,不知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时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难熬。 终于等到木案前的人全部散尽的时候,我站了起来,双腿止不住地打抖,脚步却不由自主走上前去。 “你是楚欢?”阎罗王抬眼看着我,声音略显疲惫。 “是我。”我紧张地盯着他眼睛,仿佛那上面刻着我未来的命运。 阎罗王从桌上堆得小山似的生死簿中抽出一本,翻开发黄的纸页念道:“楚欢,男,临溪市西河县人氏,生于------” “等等等等!”我心中一动:“您刚说什么?临溪?能不能给我看看?” 阎罗王迟疑着把簿子递了过来,我迫不及待接过,看见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行与行之间一点空隙都没留,很多地方上下两行的字甚至都重叠在一起。我用指头划着仔细的查找,才看到刚才他所念的那一行:楚欢,男,临溪市锡合县人氏,生于1987年5月20日-------。 我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苍天啊!大地啊!诚不亡我啊! 我抓着簿子一下扑到那张又长又宽的桌子上,用近乎抽疯的声音叫道: “搞错了搞错了,哈哈!我不是这个临溪市锡合县人,我不是,哈哈哈哈------我的生日也不是这一天!” 阎罗王拿过被我攥得皱巴巴的簿子,问:“那你是哪里人?” “我是东林市西河县的,西方的西黄河的河,不是那个锡合。你查查,肯定有的。” 他绕过桌子走到我身边,指着簿子中的一行说:“你说的是这个?” 我凝神看了好久,才不太肯定地说道:“应该是,我看不太清楚,你们也不用这么节俭吧,字写得这么小,还重叠在一起。” 阎罗王苦笑:“------这个先不说了。黑白无常!” 门外,引我来的黑白无常慌忙跑进来。 阎罗王把簿子往桌上一摔,怒道:“说说,怎么回事?” 黑白无常看看我,又看看阎罗王,有点摸不着头脑。 “判官让你们去拿的是哪里的楚欢?”阎罗王大声质问。 “西西,西河的啊。” “哪里的西河?” 黑白无常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默默地低下头来。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阎罗王声调降低了,眼神却寒意逼人。 此时,黑无常脸色发白,白无常脸色发黑,双双“扑通”跪倒在殿中,磕头如捣蒜: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小的知罪了。小的领命去拿这位小兄弟,阿不,是楚欢。只因那阳间酷热难当,口渴难耐。在路上看见一家酒肆,小的兄弟俩便拐进去喝了几碗,不想路途中恰逢一场暴雨,酒力不得发作出去,一时头晕脑胀。却忘了哪个市的,只记得西河楚欢。到了那里,见这位小兄弟晕倒在自家阳台上,脸色苍白,似有大病未曾痊愈,于是就------就作法摄了来。小的句句实言,决不敢有半点隐瞒,还望大王看在小的们鞍前马后伺候的份上,饶小的一命啊!” 我听得哭笑不得,怪不得刚见到这俩货的时候闻到一身的酒气。说我晕倒了,那时不是正好被雷劈了嘛。说我大病未愈,那不才出院嘛。还有那个未曾谋面的、同性的、同名同姓的、年龄相仿的、连所在地的县名都是同音字的楚欢。靠!这世上就有这么多的巧合。 阎罗王思忖一会儿道:“这笔账先记着,眼下有件事你们必须速速去办,临溪市锡合县的楚欢寿限已到,去把他拿了来。然后,你们自行到戒律司领阴杖四十。听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小的这就去!”黑白无常站起来急急往外走,嘴里不停念着:临溪市锡合县临溪市锡合县临溪市锡合------ 发落完黑白无常,阎王转过头来面对我,抱歉似的笑笑:“小伙子,今天的事多有得罪,也是本王平时监管不力,再加上阳间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一时疏忽以致弄错。这种事以往也偶有发生,还请多多包涵呐。” 我一挥手,作大度状。想这黑白无常也是无心之过,虽贪杯误事,毕竟路上也没有对我横加刁难。现阎王爷都道了歉,我再揪住不放就显得矫情了。 只要能还阳,这些都不重要。 但我心中仍存有大团疑问,如果说我是因为阴差阳错被拿来,还可以归结为太多的巧合。可是大殿里剩下的这么多待还阳的人,难道都是巧合?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既然称之为巧合,那它发生的概率自然是极小的。肯定还有其他原因,而这个原因才可能是导致他们被‘死’的主要原因。 我记得哲学老师好像说过(之所以用‘好像’,是因为我的哲学课大都是在梦里度过的):必然中有偶然,偶然中有必然。 我想起生死簿中那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字迹,潜意识里觉得一定跟这有关。 这时阎罗王已经把殿内四散的人召集了过来,说:“由于我们工作中的疏忽,以致把各位的阳寿弄错,我谨代表冥界十殿向各位致歉,并承诺一定及时送各位还阳,各位可有异议?” 我连忙举手:“我有话要说,这次我们是回去了,要是哪天我们正在洞房花烛夜------啊那个------啊的时候,或者碰上其他什么好事的时候,又被你们错拿了来,那时却该当如何?” 众人都‘是啊,是啊’的附和。 中彩票的瘦子更是盯着阎罗王,眼睛都要瞪出血来。 阎罗王一时有点局促不安,底气也显得不足:“这个,这个我们也不敢保证------我们尽量,尽量------” 看到阎罗王支支吾吾的神情,大家都不干了。 “不能保证?也就是说我们以后还可能再来,你当这里是5A级景区啊。” “就是就是,你这也不是明朝王府、清朝后宫,我穿越来图啥呀!” “我们又不是孙猴子,也不敢勾销了生死簿,大家说对不对?” 看着阎罗王在众人的不满声中越发得窘迫,我也觉得这样不好。于是说: “事情有因就有果,找出根源并解决它,才是根本的办法。” 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学会从因果角度看待问题了。 听了我的话,阎罗王似乎变得坦然,他说:“好吧,既是这样,我也不妨让各位了解了解阳寿弄错的根本原因。” 他让判官随手从桌上拿出几本生死簿,翻开,让大家看。 每一本每一页的情况都跟我前面看到自己所在的那一页差不多,大家都纷纷‘啧啧’起来。 “ 这么小的字,谁看得清啊!” “一点空隙都不留,真是见缝插针呐!” “你看这几行的字基本上都叠在一起了。” “阎王殿也忒小气了吧,纸都舍不得多用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