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姒。”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他嗓音温柔,总是将这简简单单两个字说的很动听,郑姒以往很喜欢听他唤自己的名字。
可是今天,莫名的寒意爬上脊背,她忍不住轻轻抖了一下。
默默屏了一下气,她做若无其事状走上前去,坐在容珩身边的那把椅子上。
“我问过翠翘了。”郑姒说,她顿了一下,问他,“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漂亮的淡青色笼上了象征恐惧的黑色。
容珩知道,她怕了。
他的心压下去,嘴角却翘起来,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似的,自顾自的说:“我这两天总是做噩梦。”
郑姒沉下声音,“我在问你翠翘的事。”
容珩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很轻,“她说什么了?”
郑姒转头看他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她将翠翘告诉她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转述了一边,期间一直紧紧地盯着他,见他的眉目纹丝不动,一直都是漫不经心的,含着几分游离之感。
好似他根本没在听。
她的声音忍不住重了一些,“她说的是真的吗?”
他盲眼一动,盯住了她,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说:
“是。”
他在心中想,当时应该在碎瓷上滚一圈,伤的更重一些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郑姒心中彻底冷了下来。
容珩心道,方才我想解释,你不耐的将我截断了,如今又来问我。
正要开口,胃中却忽然一阵绞痛,他忍不住躬下身。
郑姒指尖一动,又压下来,淡淡的说:“何必故作这种姿态呢,不过问你一句话而已。”
容珩眉眼痛苦,听到这话,却无声的笑了一下。
他慢慢直起身,举止泰然,好似他方才的动作真的是故作可怜的拙劣把戏。
“不就是一只兔子吗。”他唇角含笑,“想杀就杀了。”
郑姒眸中震惊,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转过头,看到他嘴角轻轻勾着,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心头忍不住浮上冷怒。
他这是什么态度?
她胸中澎湃,气得说不出话来,猛然站起来,沉重的椅子发出嘎啦一声响。
不想再看他,她甩袖而出,袖尾扫到桌边的茶盏,一不小心带下来,发出哗啦一声响。
她头也没回,嘣的一声关上了门。
靠在廊前的红柱上,翻涌的怒气好一会儿才从胸中沉下去。
郑姒想到他那副样子,心中又开始发冷。
她盯着那扇紧闭的屋门,暗道,我将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留在这里,真的好吗?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郑姒没了食欲,心心念念的糖醋里脊对她也失去了吸引力。
她有些疲惫的上了二楼,脱下鞋钻进被窝里。
往常这个时候,她总是点几根蜡烛靠在美人榻上看话本子的,今日却完全没了那个心情。
她裹紧被子,在昏暗的光线中静静地躺了许久,才终于放松下来,闭上眼睛慢慢睡过去。
……
闭月楼中,容珩自碎瓷上走过,冰冷的锐片扎入脚心。
他的指尖轻轻颤抖,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弯腰捏起一片碎瓷,将自己的指肚划破了一道口子。
血珠一滴滴落下来,他摸到茶壶的盖子,掀开,挤进去两滴。
何必那么说呢。
容珩在心中叹息。
最后还是要自己受罪将她的心拉回来。
不然像他这幅样子,若是她将自己赶出去了,他又该怎么办呢?
罢了,不过是受些疼费些心力,总好过再过在弄凤楼里的那种日子。
他朝内室走去,一步一钻心。
刚穿过屏风,忽然一点点躬下了身,捂着胃慢慢蜷在了墙角。
他无声无息的缩在阴暗的角落,意识有些模糊。
其实本来,她根本没有察觉这里发生的事。
她馋那些美味的菜肴,几次三番的想走,是他主动抛了个线头,将她留住了,也让她把什么都扯出来了。
他似乎没因此得什么好处,反而吃了不小的苦头,合该后悔自己当时说那么多余的一句话。
不过其实,容珩不得不说。
翠翘是个小心眼的,如今星河苑的吃食都是她来做,她故意克扣,容珩毫无办法。
他已经……饿了一天了。
今日若让郑姒走了,她又是两三天不来,到时他怎么办?
翠翘是有几分小恶毒的,她暗地里使坏,发现他并没有告状,她也没有承担什么后果,一定会更加肆无忌惮。
虽然不敢闹出人命来,但是明里暗里的刁难他,处处让他不痛快,却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他不是宁折不弯的性子,明白了自己的糟糕处境之后,也不是不愿意低头。
不过,他只想对郑姒低头。
喊住她的时候,他心中是存了侥幸的。
他知道她很喜欢自己,有点恃宠而骄的意思,觉得她不会因为一个小畜生对自己怎么样。
可是没想到,她竟然……那么生气。
我竟然还比不过一只小兔子吗?
……
郑姒没入睡的时候,回忆起一件儿时的事。
她在八九岁的时候,从屋檐下捡到一只麻雀的幼鸟,养在纸箱里,用针筒喂它水喝,每天去草地里捉蚱蜢,悉心照料之下,它活了下来,长了一身柔软的羽毛,还会在地上蹦蹦跳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