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不要怨我。”大勇举着刀，冰冷的刀刃在月光下微微颤抖：“你最孝顺了，应该也想要娘过上好日子吧...”　　燕子趴在地上，没有出声，也没有睁开眼睛。　　“姐，我不想受穷了...这不怨我，谁让你不识时务呢。”大勇脸色惨白，却带着古怪的笑：：“这...这是命...你以后不能变成鬼来寻我...”　　燕子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睡着了。 　　终于，大勇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心一横，挥刀向下砍去...　　“噗”。　　滴答滴答，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燕子的眼帘抖动了一下，却并没有感觉到身上的剧痛。她迟疑着，缓缓睁开了双眼...　　只见在那惨淡的月光下，大勇高高举着刀，眼睛瞪得大大的，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而他的胸膛，已经被从背后插入的刀贯穿。　　呲，刀尖退了出去，大勇踉跄了几步，缓缓倒下。 　　“大勇！！”燕子惊呼一声，爬起来接住了大勇的身躯。　　燕子迷茫地抬起头，见京兆尹举着刀阴笑着：“呵，这小娘皮杀了可惜了。老子还没玩过呢！”鲜血，顺着京兆尹手中的刀，淅淅沥沥地流了下来。 　　“你们！都看清了！这小子举刀想行凶杀人！然后被本官出手制止了！听见了吗！”京兆尹冲周围喊了一声。　　“是！”几名护院齐齐答道。　　燕子茫然地搂着大勇毫无生气的尸身，低头凝视着大勇双目圆瞪，死不瞑目的表情。一时间，觉得世界都静止了...　　死了？燕子如条件反射一般，摩擦着大勇的眼睛，下意识地想去给他合上眼睛。一遍一遍，但合不上。　　“弟弟...”泪水顺着燕子的面颊缓缓淌了下来，她微张着嘴，却哭不出声。　　“燕子。本官可是为了保护你。”京兆尹一步一步逼近，冷笑着：“这一切都怨你，如果你从了本官，什么事儿都没有了。所以...”京兆尹Y笑着，眼神中满是贪婪。　　燕子像是没听见一般，慢慢地把大勇放下。缓缓站了起来。　　“狗官...”燕子呢喃着，摇晃了几下才勉强正住了身子。她面无表情，眼神中全是死气，手，按在了匕首上。　　下一秒，燕子咆哮着，匕首抽出，运了轻功，风一般的扑向京兆尹。　　“去死啊！”　　京兆尹大惊失色，后跳一步，挥起刀砍了过去。而周围几个护院也扑向了燕子...　　　　“当！”一声震耳的兵器相撞的声音后，只见一个白影一手折扇挡住了燕子的匕首，而京兆尹的身体像是一枚石子一般，嗖得飞了出去，直撞到院子里假山上才停下来。周围的护院则被磅礴的内力凭空震飞，齐刷刷地躺在地上。 　　京兆尹跪在地上，大口吐着血。惊恐地抬头看向来人。　　来者如同嫡仙临世，白衣飘飘，墨发随着寒风微微浮动着，周身流动着浓浓的威压。 　　“轩王...”京兆尹捂着心口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 　　穆子轩漠然地看了一眼大勇的尸体，蹙着眉说道：“本王，来晚了。”手中的折扇微微用力，慢慢地把燕子的匕首压了下去。　　“不必脏手，本王来处理。”穆子轩面若寒冰，一抬手。百名侍卫立刻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迅速包围了整个院子。 　　穆子轩收回折扇，自袖口拿出圣旨，朗声道：“京兆尹刘盛贪赃枉法，玩忽职守，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现人赃并获，即刻拿下送往刑部大牢！”　　侍卫应下，立刻绑了京兆尹，京兆尹面如死灰，马上就要昏迷过去的瞬间被穆子轩射出一个药丸弹进嘴里，又醒了过来。　　“这是小皇婶赏你的。让你这个昏官难得清醒一回！”穆子轩冷笑一声，折扇啪地一挥：“希望刘大人在刑部大牢里过得开心一些！”　　京兆尹双脚瘫软，如死狗一样被拖走了。　　“搜！”穆子轩又一招手，一队侍卫立刻在府邸中搜查起来。一时间府内下人、眷属们尖叫连连，鸡飞狗跳。　　不出多时，京兆尹私藏赃款的地下金库被搜了出来。一箱一箱金银珠宝堆满了整个院落。　　穆子轩眉头一挑，他知道京兆尹贪，却没想到贪成这个样子，天子脚下，还真是胆大妄为。 　　“封”，穆子轩缓缓吐出一个字，一撩衣袍，转身走向燕子，拱了拱手道：“姑娘，可有小王能帮得上的？”　　燕子却如同失了魂一样并没有看向穆子轩，更没有回答，而是跌跌撞撞地走向大勇的尸体，蹲下身，一点一点把大勇搭在后背上。　　“回...回家。”燕子双眼无神，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出人群。　　穆子轩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回过头去，没有理会。　　　　燕子背着大勇的尸体，走在寂静的街道上。　　夜色很深了，街上静悄悄的，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燕子一路沉默，将大勇背回了家。家门口，燕子娘正翘首以盼。见燕子背着大勇，不由一脸恐慌地跑了过来。　　“大勇怎么了！”燕子娘尖声惊叫着。　　燕子却依旧什么都不说，只是将大勇轻轻放下。　　燕子娘跌坐在地上，定定地看着大勇死鱼一般浑浊的双眼，只觉得天旋地转。　　“我的儿...我的儿...死了...”半晌，燕子娘终于回过神来，双手抓着头发喃喃自语着：“你害死了他，你害死了他，肯定是这样的，肯定是这样...”　　“京兆尹杀了大勇。”燕子低声说道，眼里全是雾。　　“是你...是你得罪的京兆尹大人！”燕子娘尖叫着，极度恐惧一般坐在地上往后蹭着：“完了，完了，我也要被杀了，我完了...”　　燕子看着几乎疯狂的娘亲，微微闭上眼，身体颤抖了一下道：“京兆尹已经被抓起来了。不再会有人害你的...”　　“不！”燕子娘嚎啕着，努力扒着地站了起来：“我得跑！我得立刻跑！京城不能呆了不能了！”说罢，燕子娘一扭身，连滚带爬地往屋里跑去。　　燕子深吸一口气，慢慢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头埋了进去。　　“是我的错。”燕子心中慢慢卷起滔天的悔意。　　是她娇纵的大勇，当初大勇赌博欠钱，她偷钱给大勇还赌债。是她一步步造就大勇贪图享受不顾亲情的性子。　　如果她没有去偷钱，而是逼着大勇转性，大勇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如果不是她默许娘亲对大勇的溺爱，大勇不会死。　　一步错...步步错。 　　“啊！”猝不及防的，屋里传来了燕子娘的尖叫。燕子怔了一下，慌忙往屋里跑去。　　只见燕子娘不慎打翻了油灯，那火苗正好窜到了一旁的棉花垛上，火苗立刻腾地窜了起来。而燕子娘此时可能是受了剧烈的惊吓，慌不择素地把手边的东西扔过去想盖住火苗。　　“娘！快住手！”燕子大惊失色，见燕子娘正拿着香油瓶往外扔惊恐不已地扑了过去。　　然而，燕子终究晚了一步，油瓶应声而碎，瞬间，冲天的火焰扑面而来！而雪上加霜的是，屋子里偏偏放了不少白纸，是燕子平时用来糊风筝卖了挣钱的。　　几乎是刹那间，整个屋子被烈烈火焰吞没，浓烈的烟雾直呛得她们咳嗽起来。 　　燕子手疾眼快，一把扛起娘亲往院里跑去。　　“娘！你躲着！”燕子急急地把娘亲放在院子里，慌张地跑出院门。　　燕子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剧烈的火焰焚烧着那破旧的草屋，丢了魂一般跪在院子里。　　“不不...”燕子娘忽然一个激灵：“不！我的钱！”　　而此时，燕子敲开了隔壁邻居的门让他们赶紧走，免得被牵连。旋即，她跑到水井旁打了水，跟着邻居们一起提着水桶往回跑，刚到院门便看见燕子娘疯了一般冲回了被大火覆盖的草屋。　　“娘！”燕子看着娘亲的背影一闪消失在火光中，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她把水往身上一倒，也跑向草屋。 　　然而只听轰隆一声，本就不结实的草屋瞬间倒塌了下来，与此同时，燕子被反剪了双手按在了地上。　　“燕子！不能去了！”燕子扭过头，只见西泽满脸焦急与悲凉，双手有力地压着她。　　“不！我娘在里面！”燕子终于崩溃了，嚎啕大哭起来，拼命挣扎着。然而西泽却紧紧地按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没用的。”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楚将离面无表情，默默地蹲下来，拍了拍燕子的头说道：“浓烟，呛一口就致命了。你进去，那就是白送一条命。”　　燕子呆呆地看着楚将离，眼神中全是空洞，身体最终还是软了下来。而西泽也在楚将离的示意下，放开了燕子。　　楚将离张开双臂，把燕子抱在怀里。燕子的头一动不动地枕着楚将离的肩膀，瘫坐在地上。二人皆是无言。 　　火光，将夜幕照得如同白昼。焚烧的噼啪声，嘈杂的救火声，百姓的惊呼声一直持续到了天亮...　　黎明，火终于灭了。天绝带着朔王府的几名侍卫，从火场中抬出了燕子娘焦黑的尸体。她的怀里正紧紧抱着一个瓷罐。　　燕子从楚将离的怀里默默地退了出去，慢慢爬向娘亲的尸体。把那瓷罐从她怀里抠了出来，打开盖子往地上倒了倒。 　　几张残破的银票飘了出来，燕子下意识地数了数，一共五百两。　　燕子看着那些银票，失了神。那破碎的银票从她指尖缓缓滑出，随着满是焦油味的风飘散开来...　　楚将离默默地走过去，站在燕子的身边，示意天绝把燕子娘的尸体用白布罩好，抬走。　　燕子在娘亲的尸体被抬起的一瞬间，哆嗦了一下，抬起胳膊下意识地想去掀那白布。 　　“燕子，让她入土为安。”楚将离小小的手静静地按在了燕子的肩膀上。　　燕子怔了一下，终于还是放下了手臂。　　燕子娘被抬走了。西泽在楚将离的授意下去清点周边邻居的损失，记在朔王府账上领赔偿。 　　楚将离终于还是让人把穆天朔给的那箱子金条给挖了出来。　　“今晚给轩王寻了一功，再给穆天朔寻一功吧。”楚将离心里叹口气。　　人群渐渐都散了，燕子正呆呆地跪坐在地上，凝视着眼前的废墟。西泽和天绝守在院门外。楚将离还是沉默着站在燕子身旁。　　过了许久，燕子终于轻声说：“县主，我没家了。”　　楚将离微微眯了眯双眼，黎明的朝阳映在她纤细的身影上，显得更加单薄了一分。　　“有的。来县主府吧。”楚将离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　　“县主，我的亲人全死了。”一滴硕大的眼泪，顺着燕子脏兮兮的面颊滴落下来，划出一道白色的印记。　　楚将离轻叹一声，只是那叹息若有若无地飘散在清晨的薄雾中。　　“我的亲人也全死了。不过我还是活着。”楚将离走到燕子面前，伸出手指为她擦拭着眼泪。　　“我哥把我养大了，虽然那时他自己也是个孩子；林奶奶很疼我的，每天都会偷偷地把点心往我屋里塞；我还有一个莫名其妙就订了亲的夫君，整天散发着生人莫近的气息，但是见到我受伤后会很紧张。”楚将离说完顿了顿，默默地把燕子的碎发掩向她耳后。　　“所以说，没有亲人了，又怎样呢？”楚将离微微笑着，轻声说：“我们终究还是要活的，不然呢，甘心吗？”　　楚将离直起身，看向那废墟中飘起的淡淡黑烟：“这世界啊，最不缺的就是人了。活下去的话总会遇到一些心疼你的人，不是吗。”　　燕子双手捂着脸，隐忍地哭出了声。双肩抖动着。声音很压抑，仿佛在刻意掩藏着什么。 　　门外的天绝若有所思地去牵马车，而西泽则眼神黯淡地盯着脚旁一株焦黄的枯草...　　　　燕子终究被楚将离带回了府。进了县主府，燕子便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躺了快一礼拜才下了地。楚将离一直在护理她，尽管燕子满是不好意思。 　　病好了的燕子仿佛脱胎换骨一般，不再哭泣，脸上恢复了血色，也更爱笑了。　　燕子听闻楚将离连个丫鬟都没有，便要求留在她身边当贴身丫鬟。林奶奶给燕子做了套新衣服，看着一身杏黄色长裙的燕子，林奶奶的笑容里全是慈爱。 　　这期间西泽不时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样子。在新的京兆尹就职后，他终于跟楚将离讲了实话，那就是...　　“啥玩意，你连户籍都没有？！”楚将离眼皮子直跳。合着这货是个黑户！　　“主子...”西泽苦着脸小声说道：“小的说过，小的是个孤儿，无名无姓，哪儿来的户籍啊。您想办法给小的弄个户籍吧！小的想留在您身边当差，这卖身契得去衙门报备的，没户籍卖身契够呛能生效...”　　“哦...”楚将离嘴角抽了抽。原来还有这么多道道。 　　楚将离带着西泽和燕子去了衙门，给西泽落户的时候，衙门里的官吏拿出厚厚一沓纸递给楚将离。　　“县主...”那小官吏小声说道：“您这下人过去是暗庄的打手...这犯过的事儿有点多啊！我们这一直想拿他，没拿住...您看...”　　楚将离一脸黑线地看着那厚厚一沓的案底，嘴角直抽抽...　　把某某家的儿子打折了腿，把某某某家的孙子给打掉了牙，又把某某某某家的孩子打得飞到树上挂了一天... 　　“西泽，你还有啥想说的...”楚将离把那一沓沉到坠手的记录放下，仰望天空。　　西泽一脸大义凛然道：“主子，记得给小的送饭...小的出了狱继续追随你！”　　“我送你大爷的饭！”楚将离气得直吹胡子瞪眼，这二货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犯了这么多事儿不藏着躲着，非过来落户！这一下得落牢里去！　　就在楚将离快跳起来敲西泽的时候，一位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走过来，冲那小官吏挥挥手，小官吏立刻俯身退下。　　“晗风县主，久仰！”男子拱拱手道：“余某是新就任的京兆尹，久闻县主大名！”　　楚将离一怔，立刻也回了个礼道：“余大人言笑了，小女何来什么名声。”　　余大人哈哈一笑，走近楚将离低声道：“轩王殿下告知在下，那刘盛的罪证是县主着人调查出来的。如果县主没有掌握他在地下暗庄洗钱证据，想扳倒这贪官还得废笔力气。”　　“小女只是侥幸罢了。”楚将离平静地说道，又指了指西泽：“其实大部分罪证是这位给呈上来的。毕竟他是最熟悉暗庄的那个人。”　　余大人点点头，转身走向那沓西泽的案底，毫不犹豫地一挥手扔进了火盆。　　楚将离愣了一下，旋即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大人，多谢了。”　　余大人捋了捋胡子毫不在意地说：“本官做什么了？本官什么都没做！”　　楚将离差点嗤笑出声，这余大人还真上道。　　“县主，您这下人来报户籍啊？姓甚名甚，家住何地啊！”余大人转身从桌子上拿出一个小本本问道。 　　楚将离看了一眼张大了嘴还在发呆的西泽，微微一笑道：　　“姓楚，名西泽。家中老人皆逝，为小女远方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