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 市的盛夏总是前一刻还艳阳高照,下一秒就疾风骤雨。
雨后的墓园里沁着一种泥土混合着植物的清香。
赵芸幽穿着一袭黑色套装裙,怀里抱着一捧白百合,穿过层层叠叠的墓碑,来到了尽头。
墓碑的照片上,姜逢安的笑脸在雨后显得格外净澈,前面已经摆了一束还带着水珠的白百何。
按照她的遗愿,姜逢安去世后,骨灰被带回了z市,安葬在了这里。
赵芸幽对着她仿佛被雨冲洗干净的面容笑了笑,深吸一口气,把怀中的花也放在了墓碑前。
“妈,我来看你了。”
——
赵芸幽初到美国的时候,住在Beck家二楼的卧室里。
白天她去上语言学校,顺便准备L大的入学测试,闲暇时候就到疗养院陪陪姜逢安。
姜逢安的新家人对她都很客气,尤其是Andre,甚至称得上热情。
可赵芸幽明白,他们或许是姜逢安的家人,但不是她的。
偶尔,赵芸幽还是会对住在一楼的那个男人感到好奇,虽然最后他的助理解释了一切只是误会。
而且,似乎是为佐证她那次的闯入只是个意外一样,那天以后,通往那间房间的走廊门口,终日会有两个壮硕的西服男守着。
外面的人再好奇也进不去。
每次路过,赵芸幽回想起男人失神望着自己的腿的时候,都会想,那里面的人会不会想出来。
疗养院后面有一大片花园,种着许多赵芸幽未曾见过的花。
她不是一个喜花的人,但是每次上楼面对姜逢安一家的时候,都宁愿先在花园独自待一会儿。
赵芸幽把这当自己的减压方式。
从这个角度望去,隔着大片开得火红的天堂鸟,一楼房间厚厚的窗帘拉着。
她这样独在异乡的孤独客,偶尔望着这样浓烈恣意的花都会生气,疗养院那些长久被病痛折磨的人,应该更难面对这种不能轻易属于自己的旺盛的生命力吧。
赵芸幽坐了一会儿,小腹的疼痛渐渐消了点下去。
不知道是她水土不服还是东西吃不惯,最近这两天肚子总是隐隐作痛,但是面对着热情料理她生活的Andre,赵芸幽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叹了口气,才起身,赵芸幽一抬头,猛地愣住了。
不远处,男人坐在轮椅上,视线幽深,正望着她刚刚对着发呆的那片天堂鸟。
他和他的轮椅就横在她必经的那条路上。
赵芸幽的手在身前捏了捏,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靠了过去。
“请让一下……”
男人抬头,视线冷冷地望了过来。
好一会儿,他那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落在轮椅的按键上,让出一条小道来。
赵芸幽有些不敢直面他的视线——那里面像是积蓄着经年的寒冰,多少热意都不够消弭。
她小声道了谢,绕过他的轮椅,低头朝着大门走去。
“等等——”
才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冷短促的阻拦,像是低沉的大提琴骤然断了弦。
赵芸幽猛地停下脚步,有些戒备地回头。
男人的视线缓缓上移,同她相对,然后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地叩开自己身前的纽扣,脱下西装外套递了过来。
“把这个穿上。”
“?”
赵芸幽一愣,没有明白他的意图。
男人眼底的冰冷有些消融,含上了一丝无奈:“你都不记得自己的生理期吗?”
赵芸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向后拢了拢自己的裙子,脸颊在烈日下犹如火烧。
“……你来拿吧。”
男人正准备滑向她的方向,指尖忽然顿了顿,有些自嘲地牵了牵唇角。
“我不方便。”
这个细微的神情不知道触动了赵芸幽哪根心弦,她靠近了些,抬手抓住了男人的西装外套。
头都不敢抬。
大红着脸面对着他,慌乱地穿上外套。
男人拨通了电话:“过来一下。”
一分钟后,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赵若扬出现。
“Boss,什么事?”
“带她去超市买点她需要的东西。”
赵若扬甚至没有问是什么,很自然地点头,然后对着她礼貌颔首:“女士,我带您过去。”
赵芸幽拒绝的话就被堵了回去。
因着西服上的余温和雪松味,心底微微发麻。
她在这边人生地不熟,赵之顺之前只想着她别饿着冷着,给她带了衣服和卡;Andre只想保证她的温饱和住处;没人有心思在意一个小女生这种隐秘的需求和微小状况。
走出了一段距离,赵芸幽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男人的面容在太阳下有些不甚清晰。
她指了指身上:“我怎么还你衣服?”
男人的食指微微曲起撑着脸颊,在阳光下,慵懒得像是一只餍足的野兽。
“以后你随时可以过来。”
“没有人敢拦你。”
——
手机响了一下,赵芸幽盯着墓碑,视线里,姜逢安的笑脸再次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