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掠影(1 / 2)玫瑰之心首页

这场漫长的蝴蝶效应仿佛真是延绵不绝,牺牲先灿燃一个,造福了全校同学的课余精神生活。

由陆冲捉刀的那篇血泪检讨已经交了,先灿燃的个人终端却还是天天响个没完。校内平台提醒他,他还得去清扫一次圣剑塔。

这惩罚充满了第一军校的本土风情。

在新校区建成以前,隔三差五就会有学生被罚去打扫,也不知道是不是找不到人做圣剑塔的保洁,干脆找犯了小错的倒霉学生去做了。去的学生也大多不怎么认真,随便提着扫把走一圈就能交差。

如果说穹顶礼堂是一件建筑中的艺术品,那圣剑塔简直像是建筑中的小品——它是一座老校区的前朝遗物,风格简陋质朴。说来威风,其实就是个功能杂糅的独脚小楼。

而圣剑区之所以能独立成为一区,并不是因为规模与其余三区等同,只是因为这小破楼离新校区太远了。

圣剑楼遗世独立,尖伶伶地竖在学校的东北角。如果尽力发挥抽象想象力,看上去确实像是一柄插在地面上的巍然圣剑。它是第一军校的教职工楼,之前有不少老教授都住在这楼上。这几年都陆陆续续搬了出去,也不知道现在还剩下多少。

在很多年以前,宁淮远就对外宣称过自己不置私产。这么多年来,他的私事一直含含混混,一会是单身未娶,一会又冒出个儿子,唯有这一点上言出必行,真的在圣剑塔中一住就是几十年。

学校中的学生一般都不往这里来,避免与一校之长撞个正着,倒是误打误撞地营造出了这里肃然清静的气氛。

实在是很难想象,人类发明的机甲已经可以在星际空间之间进行跃迁,却还在使用扫把这种几百年没有改进过的工具扫地。

先灿燃长手长脚地拖着一把巨大的扫把,像个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游客,不紧不慢地走在圣剑大楼的长廊中。

这长廊空旷而幽静,没有开顶灯,只有侧面的几盏小壁灯放射着暗淡的冷光。旁边放着一条积灰的长发光屏幕,上面展示了历届优秀校友,估计是哪次接待展览时用过,撤下来以后随手扔在这了。先灿燃晃眼一看,惊讶地在其中发现了那位口音很重的水稻栽培专家。

往前看去,还有什么第三星系的前驻军将领、帝国的军工机械设计师……而在这屏幕的开头,位列第一的校友,当然就是宁淮远校长。

墙上大略写了他的生平事迹,和历史书上说的差不离。先灿燃只怕把自己看得原地睡着,只有一行没一行地大略看了看。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底下竟然还放了宁校长当年在第一军校读书时写过的作文!

——骂人尚且不揭短呢,这什么缺德展览,还会把以前的作文拿出来展示!先灿燃顿时精神百倍,趁着长廊中那点幽幽灯光,一字一句地艰难辨识起来。

帝国小学生的作文可以写宁淮远身残志坚的励志故事,但宁淮远在写他作文的当时却不能如此操作。一来他预料不到自己将来会残疾,二来这样公开自吹自擂显然也不合适。所以这篇作文无人可写,看上去挺像是挂着流水账。

“如愿入学第一军校,这是我梦想的起点,从今天起,我会为我的梦想而不懈努力。”

“我的梦想是将我的国家建设得更加强盛……建立一个伟大的乌托邦、理想国,那里充满了幸福和玫瑰。”

“我愿意用一……啊!”

先灿燃正看到一半,整个长廊忽然灯光大亮。

他短暂地失明了一刹那,眼前一片耀眼的白光,什么也看不清,只好重重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他恍惚中看见一道苍白的面孔鬼魅一般出现在眼前。

非常可悲,先灿燃看到来人是宁贞,先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这口气马上又提到了半空里。

足以见得比鬼神更可怕的是宁贞。

宁贞突然一下打开走廊里的大灯,自己也被光线刺得有些睁不开眼,很不适地眨了两下。

两个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异口同声地开口:“你怎么在这?”

宁贞一脸莫名其妙:“我住在楼下啊,听到有动静,上来看看。”

先灿燃:“……”

不好意思,忘记您是公主了。

他一说,先灿燃这才注意到他没穿平时一本正经的制服,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衬衣,果然就是一副居家打扮。

那是很软的一种面料,宁贞被裹在其中,又被这长廊的灯光映着,显得柔和了许多。先灿燃借着走廊中的灯端详宁贞一会,忽然没头没尾地说:“宁校长长得跟你一点都不像。”

墙上就有一张宁淮远的照片,在玻璃橱中高高挂着。

他看上去既不像一个位高权重的帝国上位者,也不像一个在轮椅上坐了十多年的中年人——那几乎是让人过目即忘的一张脸。既没有什么气质,也没有什么情绪,仿佛任何时候都能从任何地方汇进人潮,再也找不出来。

“不像吗?”宁贞顺着先灿燃的视线,也向墙上瞥了一眼。

“不像。”先灿燃确信。

据说人和香蕉的基因有百分之五十相同,你俩看上去也就这个数,不能再多了。

宁贞根本不在意,很快移开了视线:“可能我不是他亲生的。”

这长廊中的荧光显得他皮肤更白了,和他总是清冷的脸色映在一起,简直如同雪色茫茫。

先灿燃有些无语:“那不会,您是嫡长公主。”

这话一出口,宁贞好像被他逗笑了。他脸上的笑容就像是风吹动了一池水,泛起涟漪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原来他有“笑”这个功能,先灿燃在心里想,还以为上帝造人的时候给他缺斤少两了呢。

宁贞的心情看上去真的很不错。他想了想,开口对先灿燃说:“你要到我的房间里坐坐吗?”

迈进宁贞房间的一刹那,先灿燃心中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直觉这房间奇怪,却一时说不出究竟奇怪在哪里。

这个房间面积很大,因为装修陈设简单到近乎没有,更显得空旷——无所谓乱也无所谓整洁,看上去跟个清水房也差不太多,看不出多少人居的痕迹。与其说这是一个住人的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大大的水族箱,整个屋里都弥漫着一种幽邃而清冷的暗光。

宁贞在这之中,确实很像一条静默逡巡的美丽观赏鱼。他的脚步无声无息,给先灿燃端了一杯水来。

先灿燃接过冰凉的杯子,发现是一个500毫升的烧杯。

“你来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