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子欢都有回府用晚膳，不再在宫内过夜，凉玉依然霸占赵府的厨房，每次弄好饭菜，都会守在大门口处眼巴巴等着他的"赵子欢"，每次子欢都会在一旁静静陪他等，一直到他手中的饭菜都没了热气，才将人一把抱回屋用膳？　　　　夜色渐浓，却一点不影响这座城的步奏，与城里的氛围不同，外城的小老百姓的生活充满了自由轻松，没有内城的肃穆古板，大街小巷吆喝声不绝于耳，灯火通明，一路烧到了蜿蜒起伏的山峦之上。　　　　街上人头攒动，车马不绝，子欢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苏凉玉和赵府总管小柳和几个小厮。子欢的生活很有规律，几乎是宫内和赵府以及沈家三点一线，外界的热闹很少入她耳。n烟花易冷，再热闹也有散场的时候，她宁愿耗时间研究她的药材，也不愿与一大堆人瞎凑热闹。今夜会出府，还是因为小柳听说这边有花灯节，每年都有很多人赶来看这场热闹的盛事，终日将苏凉玉关在府中也不是办法，既然无事，索性将人一齐带出门。　　　　回首看苏凉玉所在的位置，灯火阑珊处，却是一白衣美人，姣好的容貌严严实实藏在衣帽下，一双眼睛眸光流转，灵气动人，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对这热闹的繁华盛世的欣羡留恋，从出府那刻起，子欢就注意到苏凉玉的眼睛一直痴痴看着马车外，对大街上每个人每件事都好奇不已，病态的苍白脸色也恢复了点点血色。　　　　子欢很久未参与过这样的盛会了，如今置身于此，不免有些手足无措，对热情的小贩她但笑不语，在人满为患的街上寻找一个较为清净的地方。她有些不明白像沈言为何这么喜欢这样吵吵闹的世界，在她看来，不过是一群人挤在一块抱团取暖，有时候这样的"取暖"非但没有帮助，还会让原本堕落的人愈加心安理得堕落下去。夜色渐浓，人也越来越多，她脸上渐渐浮现不耐烦，已经动了想回去的念头。　　　　身为子欢的总管小柳和子欢有点距离，难得出府一趟，她们几个小的自然欢喜不已，恨不得把这满街的热闹繁华都搬回府中，虽说主子不是一个苛刻的人，但主子经常忙得不见人影，没有男主人，不免有些死气沉。现如今来了一个苏公子，却也不是主夫的身份立于赵府，也是有些尴尬不明。对这苏公子，小柳至今仍心有余悸，从前风光无限的人，一下子掉进泥塘里，人虽然活着却要遮遮掩掩，赵府从未在衣食吃穿上有亏待过他，小柳却觉得这苏公子大多时候神情恹恹，一言不发，静静看着院子的天空，眼底一片寂寥，不吃不喝，一坐就是半天，不知在思索什么。有时候会追问子欢什么时候回来。经过那次厨房一闹，赵府上下都知道府中藏了一位美人，却是不好相处的主子，不仅如此，这美人精神还不大好，疯疯癫癫。即便当家没下令让大伙不要接近苏公子住的主屋，也没人愿意靠近，生怕被传染了疯病。想来这苏公子也是可怜。　　　　小柳也问过当家赵子欢的意思，是将人送走还是怎么样，至少比这样无名无份、不清不楚呆在与人隔绝的小庭院好。苏公子年纪也不大，容貌艳丽，性子再怎么不讨人喜欢，样子却生得很好看，比她看过的京城第一公子还好看，虽然与他们主子成过亲，但这个朝代男子再嫁并不出奇，让一个男子长期呆在他们府中也不是个办法，再者，她也由衷希望府中能添个男主人，让他们的主子不再形影单只。可她的主子却只说了一句她自有安排。　　　　但事情好像没什么进度。比如眼前的两人，子欢和苏凉玉虽说一前一后，却仿佛隔了好几个人一样，没有只言片语的交流。身为仆人的小柳看到主子身后的男人好几次伸出手欲扯住前面女人的袖子却扑了空，继而手臂缓缓垂落，转头看着身旁经过的成双成对的男女。闹市中，男人素白高挑的背影分外孤寂和赢弱，很快被迎面而来的人潮淹没。　　　　被突如而来的人潮冲散了队伍，好不容易把赵府带出来的几人找到了，苏凉玉却不见了！　　　　"主子，别担心，苏公子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们再找找看......"　　　　小柳明显看到自家主子赵子欢眉头皱得厉害，脸色发青，大有暴风雨来临的兆头。　　　　似乎有些低估了那苏公子在主子心中的地位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放手！"　　　　前面的小摊上聚集了很多人，交头接耳、人声鼎沸，子欢在一圈又一圈的人墙中艰难地行走，耳旁嗡嗡作响便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隐约看到人群中心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拨开前方阻挡的人群，两袖生风。　　　　只见一年轻白衫公子立于小摊前，面容清俊、满目星辉，身强力壮的小贩扯着年轻公子的清袖，嘴里骂骂咧咧，年轻公子冷俊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骛，手微抬，还未见到他的下个动作，白如藕的手臂就被人一把抓住。　　　　苏凉玉一脸不悦，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阻拦他，回头却看见一个年轻女人脸色铁青、薄唇紧抿。　　　　眉眼有些熟悉，却无论如何想不起她的名字，他能记得的只有子欢一人。　　　　"你做什么拦着我？你认为我做错了吗？明明是这人......."他眉头紧锁，不满道。　　　　"你拿别人东西不给钱，你还觉得做对了吗？"子欢心里有一把火在烧着，她头一回觉得自己竟然这么失控，想到会再一次失去他竟然会无意识手足无措、慌乱不已，而肇事者竟然在这里欺压他人，欲强夺他人商品。　　　　苏凉玉微眯眼睛，这女人是谁。，竟然敢对他怒气冲冲、大声呵斥！泛凉的手指紧紧揪住手中的纸糊灯笼，青筋浮现。　　　　"只要是我喜欢的，就该是属于我的。"迎上女人的视线，他薄凉的唇瓣微微扬起。　　　　他费力地想挣脱子欢的手，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抓他手的女人看也没看他，递给了卖灯笼的小商贩一些铜板便扯着他离开人群。　　　　“你为什么要给他钱？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希望我能看上他们的东西，我能看上那个破东西，他们就该偷笑了……”　　　　走在前面的年轻女人终于止步了。　　　　“苏凉玉，我只知道这个世界还是讲究平等对价的，你想要，就必须付出代价。小柳！”　　　　女人唤了一声，几个仆从模样的人很快出现在身后。　　　　“主子，发生什么事了？”　　　　身为赵府总管的小柳看着眼前的架势，一头雾水。自己的主子赵子欢目不转睛看着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而偶尔犯病的苏公子皱着两道秀眉、神情冷然盯着自己主子的背影，二人皆不出声，气氛尴尬至极。　　　　“看好他，我们现在就回府。”　　　　来往人群很多，车如流水马如龙，稍不注意就被来往的车马碰到，免不了一阵轻伤小伤。依照主子的吩咐，赵府小厮一前一后跟在苏凉玉身边，走在后头的小柳明显瞧见苏凉玉走路姿势有些怪异，那人却拒绝她的搀扶，执意一步一步往前走。　　　　“腿怎么了？”　　　　马车上，子欢与苏凉玉面对面而坐，出声询问男人的伤势，却无人回应她。男人蜷缩着身子低头不语，依稀可以听见车外的喧闹之声。　　　　睡着了？　　　　子欢挑了挑眉。手刚伸出去，还未触及男人的衣袖，突然一阵掌风袭来，截断了她的去向。　　　　“不准碰我！我要见子欢，让我见她！”　　　　蜷缩在角落的男人像一头小豹子，目光冰冷刺骨，苍白的脸颊在微暗的车内若隐若现。　　　　原以为他睡着了，想不到还有精神对抗她。也不再跟他废话，点了他穴道，直接将人放倒在软垫上看伤口。　　　　“你这无耻之徒，我不会放过你的……”　　　　被女人一把掀起衣摆那刻，苏凉玉心一冷，羞愤万分，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自己，这女人竟然敢！话未说完，嘴里被塞进一东西。　　　　“我记得你最爱吃芙蓉糕了，原先那店家已经找不到，我问过小柳他们，说这家是京城糕点做得最好的了。”　　　　脚踝处冰凉冰凉的，女人的语气淡淡的，却比方才软化了许多，又欲说什么，最终还是止了话头，车厢内又恢复一派安静。　　　　甜甜的味道在他嘴里慢慢融开来。　　　　他白如雪的脚踝处有些红肿，不是很严重，却也要注意些，不然年老之后免不了又是一番病痛折磨。子欢从柜子内取出一瓶药轻轻敷在伤处，车内顿时药香四溢。　　　　“还要吃吗？”子欢将手中的纸包递了出去，靠在软垫上的人不应，也不接过，她也不恼，轻放在他手边就闭眼小憩。苏凉玉很任性，从认识他的那天起她就知道了，像被宠坏了的小孩，苏府上下的人都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以至于他越来越霸道骄横，她不想跟其他人一样纵容他的坏脾气，唯有让双方都冷静下，等到他自己愿意开口。　　　　在女人闭上眼的那会，靠在软垫上的人静静睁眼瞧她。他明明不认识这女人，为何她会知道他的喜好？他自小便喜好芙蓉糕，他爹爹亲手做的芙蓉糕，可自从母亲的目光不再停留在爹爹身上后，他爹爹便意志消沉，他再也没有吃过芙蓉糕，一直到他的妻主递给他芙蓉糕，此后他变戒不掉了。可眼前这女人为何会知道？除了苏府几个贴身的随从，便无人知了。眼前的女人于他而言是个无礼之人，他却莫名记得她的眉眼、她的每个动作，她的一颦一笑都会在他眼前闪现。　　　　他记得的人，不应该是他的妻主赵子欢吗？他的头又开始痛了……　　　　软垫上的男人睡得似乎很不舒服，眉头紧皱，唇色如缟，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子欢伸手将人抱在腿上，动作轻柔。睡梦中的男人不曾醒来，自发缩进她的怀中。　　　　他还是那么瘦，身子泛着冷香。　　　　隔着空气细细抚摸他的眉眼，似乎很多时候只有他睡着的时候，他们才能心平气和地相处，睡梦中的他才能收起他尖锐的獠牙。　　　　她知道，他活得一直很小心，多年的习惯令他既敏感又易怒，她希望他能冷静处理他们之间的事，改改他的坏脾气。可他总是容易躲进他的世界，把所有人都屏蔽在外面，听不进别人的话，以他以为好的方式去处理所有的一切事情，以至于她越来越受不了他这怪异的性格，到今日形同陌路。　　　　凉玉，你为什么总是学不乖呢？　　　　绮丽奢靡的宫殿内，一个身着华服的女人坐于茶桌前，大约四十的年纪，眼神淡漠，手轻抚着玉扳指，对宫人的征询久久未答。　　　　躬身行礼的宫人不敢相催，安静等着他们面前的女人，他们的太上皇发话。　　　　太后在殿外求见，而太上皇这边却无动于衷，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两人。　　　　宫人等了许久，茶桌前的女人终于发话了。　　　　不见。　　　　宫人退出去后，女人回坐于床边，细细描绘着床榻上的白肤美人的眉眼，手指停留在美人如花的唇瓣上。　　　　"啊羽，睡了这么久你也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