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夜探石润章之事,岂止是蓟国公府的耳目知道,蓟国公吐突承璀的对头同样得知了消息。 桃花的莽撞,为构陷蓟国公的太子势力抓到了把柄,更加速了石润章的毁灭之路。 吐突承璀的妾深夜潜入大狱探看牡丹宴一案的嫌犯,这白送上门的证据令太子府出身的大宦官王守澄狂喜不已。吐突这老狐狸绝少犯错,若不借机将其一举扳倒,简直对不住自己。 王守澄憾道:“怎么没当场把那女人拿下呢,若扣住她,这事不就结了吗。” 弟弟王守涓道:“哥,你又不是不清楚老贼手下那拨人,能拿下早拿下了。”说完长叹一声。 王守澄转了两圈,激动的脸上放光道:“从速提审石润章,就从桃花探监这事打开突破口,今天就算把他碾成肉酱,也得拿到老贼指示他下毒的口供。” 王守涓犯难道:“不好办啊,老贼那边的人盯的死紧,而且石润章那货嘴硬,不管怎么用刑,死过去多少回了,就不按咱的套路来。” 王守澄冷笑道:“哼,我还真不信了,还是审案的人太怂。守涓,你即刻亲自赶往大理寺,把咱们最有手段的人调出来,天黑前务必办成此事。” “那老贼的人肯定会想法阻拦。” “这样,我想法把他拖在宫里,叫他得不到外头消息,你们一是要快,二么,若能扳倒老贼,那几位就算得罪了又如何?” 商议既定,王守涓迅速更衣,快马加鞭赶去办事。 石润章再次被提出来讯问。 讯问的地方换了,讯问官也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鹰钩鼻,身材瘦削,一双眼似笑非笑透着冷酷凶悍,来者不善。 鹰钩鼻阴测测笑道:“听说,沁梅斋主人的骨头挺硬啊。” 他手下人没闲着,说话功夫就把石润章的四肢死死绑在个古怪的木头刑架上。 “听说昨夜有女人来牢里看你,石润章,你还真是风流啊,连权贵的女人都敢招惹,来,说说看,是不是替夫君来给下指令?” “没这种事。” “想好了再说。”鹰钩鼻举起碳炉里烧的通红的烙铁妆模作样吹了口气,若无其事般死死按在石润章胸上,顿时皮肉焦糊。 “开胃小菜。”鹰钩鼻把烙铁扔回去,欣赏着石润章痛苦的表情。 “石润章,听说过凤凰展翅吗?这么有创意的刑罚竟被停用了一百多年,真是可惜。今儿你有福,可以尝尝鲜,亲自试试这武皇后时期才有的待遇了。其实我也好奇,你说把人的四肢绑在木轴上像拧麻花那样拧个十几圈……啧啧啧,那滋味,一定酸爽,说不定,能让你这块顽石开窍。” 说完,鹰钩鼻拉下脸做了个手势,“开始!” “你……”石润章道,“这是朝廷禁用的刑罚。” “禁用?”鹰钩鼻笑了,“禁令在哪儿,我怎么不知道,你喊一声看它答不答应。” 手下人刚要动手,鹰钩鼻忽笑,“等等。” “唉,我这人还是很有同情心的,想起若是受了此刑,你的胳膊腿可就全废了,一代名厨岂不惜哉!要不这样,你这四条胳膊腿儿咱们一样一样来,万一你中间开了窍,留条胳膊回去煮饭还是行的。” 他退后一步,一边看石润章脸上的反应,一边故意商量道:“石润章,昨晚是谁的女人来看你?怎么,没想起来,不要紧,你说咱们是先动胳膊还是先动腿吧,真是个难题,要不,您自个儿选?” 石润章闭上了眼睛。 “好吧,我也想听听你骨头碎裂的声音和皮肉开绽的动静是不是格外悦耳,来人,这条腿。”鹰钩鼻指了指石润章右腿。 两条汉子得令,过去使足了劲朝同一方向拧动固定住石润章右腿的木轴。 石润章开始还咬紧牙关不吭声,随着骨头皮肉嘁里喀嚓寸寸破碎,他终于忍不住凄厉惨叫,疼得昏死过去。 “泼醒。” 连泼几次水,石润章才悠悠醒转,豆大的汗珠随着泼来的水顺着发梢滴滴落下。他那条腿已经全然废了。 “想起来了吗。”鹰钩鼻笑了,“昨晚是谁的女人来看过你?只要说出名字,咱们就不用费事了。” 石润章吃力地道:“不管谁来看我,跟下毒的事都没关系。” 鹰钩鼻冷笑道:“这就是你不对了。” 说完喝道:“胳膊!对呀,右胳膊废了就没法切菜了,先来左边,你们几个给我下点力气多拧几圈别偷懒。” 行刑人动手,石润章再次惨叫昏厥,再次被泼醒。 鹰钩鼻厉声道:“说,是谁的女人来给你下令?” “没……没有。” 鹰钩鼻心道这石头还真挺硬棒,一般人别说动刑,光说说就吓瘫了,看来,确实得动用非常手段。 想到这儿,鹰钩鼻道:“你妻女也在这儿,你是不是很想她们啊。” 疼的挣扎在昏厥边缘的石润章听见这话,陡然睁大了眼。 “看来是挺想念,”回头招呼,“把她们带进来。” 石润章忍着剧痛满腹狐疑,他是很想见见雪柔和小溪,可这鹰钩鼻凶恶残暴,叫她们母女来打什么主意? 门开处,雪柔被女狱卒架了进来,手边还挽着女儿小溪。 “阿耶!” “石郎!”母女眼见亲人惨状,不顾一切要冲过来,被狱卒生生扯住。 石小溪又踢又咬,高喊阿耶嚎啕大哭,奈何被提起来悬在半空动弹不得。 “雪柔,小溪……”石润章不由落下泪来。 鹰钩鼻知道,他掐住了石润章的软肋。 他啧啧有声叹道:“真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啊,怎能不同甘共苦呢?来人,把那女的给我照样绑上。” “你想干什么!”石润章顿时血红了眼。 “石润章,你若再说错话,这刑罚就得用在你夫人身上。” 石润章失声狂喊道:“她身怀有孕,按大唐律……” “大唐律?”鹰钩鼻冷笑一声,“在这儿,我就是大唐律!绑上。” 鹰钩鼻打个响指,大腹便便的雪柔被绑在了同样的刑架上。 “你这个坏蛋!”石小溪趁乱挣脱束缚,使足劲一头撞在鹰钩鼻身上。鹰钩鼻猝不及防,竟被小溪撞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小溪还不算完,拳打脚踢雨点般打在鹰钩鼻身上,直到被人扯开。 鹰钩鼻登时大怒。孩子的劲儿能有多大,不疼,却有失颜面。 他跳起来揪住小溪领子就要暴打,却听那夫妻二人同声高喊道:“放开她!” 鹰钩鼻想起自己任务,丢手道:“挺漂亮的小姑娘,可惜父亲是杀人犯。” “我阿耶没杀人!” 石润章喘息道:“别难为孩子。” 鹰钩鼻丢开小溪笑道:“好,听你的,不难为孩子。现在说出谁指使你下毒还不算晚,不然,”鹰钩鼻厉声喝道,“来人,把那女人的右腿给我好好拧一遍。” “混账!”石润章疯了,心想孱弱的雪柔怎能禁得起这种折磨。这鹰钩鼻残暴嗜血灭绝人性,照刚才那般,雪柔多半会立时三刻命丧于此。 “我知道!”石小溪突然大喊一声,把所有人都听愣了。 小溪哭喊道:“别打我阿耶阿娘,我知道,我知道!” 鹰钩鼻大出意外,立即命人停手,凑近小溪问道:“你知道?” “是我!是我下的毒!”小溪说。 “什么?”鹰钩鼻皱起了眉头,“敢耍我。” “是我,就是我,跟耶娘无关,是我下的!” “小溪!”润章雪柔异口同声,大惊失色。 鹰钩鼻蹲身笑道:“小姑娘,只要你说出被谁指使,你耶娘就都不用受苦了,告诉我,是不是个身份很尊贵的人啊?” 小溪哭道:“没人指使,是我干的。” 鹰钩鼻哼了一声,叫人扳住小溪,从炭炉内拿起烧红的烙铁道:“哼!小心别说错,说错了你这张小脸可就毁了。” “混蛋,不准动我女儿!”石润章叫喊的锥心泣血。 “放开她!你这个恶鬼,你不是人。”雪柔凄厉哭喊。 小溪见越来越近的烙铁温度滚烫,吓得哭了。 石润章心力交瘁,血泪纵横。看来,今天这些人是铁了心要拿到伪证,不达目决不会罢休。他看看被紧紧缚住的孕妻,再看看嚎啕大哭的女儿,如万箭穿心般神魂俱灭,痛若刀绞。 润章道:“放了她们,我来说。” 鹰钩鼻猛地转过身,终于等到这句了。 润章泣道:“雪柔,润章有负于你,不能与子偕老了。” 雪柔哭道:“君若有难,贱妾岂可独活?” “雪柔,此去善自珍重,切勿牵念伤怀,护好咱们的孩子。” “润章……”雪柔哭得快断过气去。 鹰钩鼻皱皱眉,好歹没催促,眼看不耐烦了。 “小溪,你要替我和哥哥照顾好阿娘,你快当姐姐了。” “阿耶,我会。”小溪的眼泪哗哗流淌。 “小溪,人生在世但求不愧于人,不畏于天,怎可信口开河?” “阿耶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小溪哭着认错。 鹰钩鼻怒道:“有完没完?把这娘俩赶紧弄回去。”喊抄录的人来预备抄录石润章的口供。 雪柔被解开拖走,一步一泪,声声呼唤夫君的名字。小溪哇哇哭着高举两只胳膊不肯离开,到底被人横抱了出去。 润章目送她们母女离开,仰天大喊道:“苍天负我!” 母女被拖出门去,兀自顿足哭喊不肯离开。 忽然屋里人叫嚷起来,乱糟糟似出了什么事。混乱中有人夺门而出大叫道:“快叫医官,叫医官,犯人咬舌自尽了!” 雪柔刚才就看出润章心存死志,听见这话顿觉肝胆俱碎,如遭天雷重击。身边似乎有很多人在急匆匆乱跑,似乎有很多人在大声喊叫。 雪柔眼前的天地忽变得雾蒙蒙一片,一切都看不真切听不真实。她忘了哭喊,身体如羽毛般失去了重量,飘向了未知的朦胧中。 雪柔抬头望天,天上,竟飘下茫茫大雪来。 是真实,还是梦境? 小溪惊讶的睁大双眼望着飘雪的天空。头顶上,刚好有一片大大的雪花向她舞落,竟是梅花形状,是朵晶莹剔透的碧色梅花。 小溪呆呆凝视着那朵缓缓旋舞的梅花,不觉伸出了双手,看见它缱绻飘落在自己掌心,幻化为一滴泪水。 “下雪了,下雪了!”耳边一片惊恐的呼喊。 小溪没有觉得诧异,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知道,是父亲离去了。那朵飘落的碧色雪梅,是父亲牵恋的眼泪和留在凡间的沁梅香韵。 大雪中,有一群佩刀带剑的人疾风般闯来。看到这诡异的天象不觉震惊止步,茫然不知所措。 “这季节,怎么会下起雪来?” “天象示警,天象示警啊!”有个白首狱卒蹲在地下,抱头痛哭。 雪柔没有哭泣,她张开双臂,似乎要抱住这些飞扬的雪花。她的神情安详庄重如入无人之境,震慑了每一个人。 鹰钩鼻缩在门框上,看着门外的飞雪腿脚发软,气喘不匀。 “你们在干什么,私刑逼供吗,人犯在哪?”这群佩刀带剑的人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他们是二皇子得知消息后紧急派来的人手。 鹰钩鼻刚才的威风一丝无存,身如筛糠,面如土色。 老狱卒仰天大哭道:“死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