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待客大厅走进庭院时天上仍然飘洒着细雨。
微风掺杂着雨水铺面而来,闭眼阖唇间可尝到初春之清冽。
以节气来看二月虽然已经入春,太阳直射点开始由南往北转移,暖湿空气向北挺近,这片在冬季封冻已久的土地也迎来了难得的温度回升和降雨。
但由于东京偏高纬度的地理位置,地球轨道的前期变化对其气温的影响微乎其微。倒不如说因月初的几场小降水和化冰潮,地面上的蒸发冷却效应反而加强,近地气温反而更低,在体感上反而更冷了。
临近三月,早春。
季节交替,气温剧烈变化的时段是最容易感染风寒的时段,也是病况最难痊愈的时段,每天作息颠三倒四就已经很危险了,他可不想再吹冷风然后病殃殃躺在床上。
所以他一路小跑着穿过木廊朝着住宿地而去。
微微淋了点雨,但好在发丝足够浓密细长,所以只是轻轻揉搓雨水便蒸腾消失不见。
推开木门,噔噔噔跑回楼上房间翻腾出换洗衣物,又飞快跑下楼想着抓紧时间赶紧把澡洗了。
可走到洗浴室时才发现慢了一步。
“清水叔,你在里面吗?”
洗浴室锁着门,亮着灯,花洒水流淋地发出滋滋的声音,朦胧的暖色调中可见一道模糊人影。
住店的就只有他和清水叔两个人,可平常大叔不起那么早的,考虑到冴子副料理长偶尔会提前到店,所以林屿在门前谨慎问了一句。
“啊,是小屿啊。”
醇厚的中年烟嗓在嘈杂水声的背景中响起,发声者是暮之庭割烹料理店的老板兼总厨,时年三十二的清水黎介。
“新料理又试完了吗?”
友人的这位小辈老是喜欢半夜爬起来钻研料理这件事他一直是明白的。
虽然清水黎介并不是很支持林屿这种类似于闭门造车的坏习惯,可看见林屿总是一人便能有所获益和突破后他还是选择了暂时沉默。
毕竟,世界各处饮食习惯与文化虽各不相同,但在最基础的食材理解和技法运用上大抵还是相通的。
而眼下林屿正处于对日料的接受和入门阶段,毕竟是长于中餐界的厨界新星,虽然总是试图以中式技法来使御日料的这股姿态略显傲慢,却也无法否认其在料理方面的天赋与刻苦。
而作为一名领路人,对富有才能又肯努力的后辈抱有一定的宽容又有何不可呢?
脑海中思绪万千,现实中却只一瞬。
借着热水冲洗头上泡沫的功夫在脑中又重构了一下之后的教学计划,清水黎介仰头感受着暖润的水流,脑中却忽然又想起了之前友人的托付和某个老头的邀约。
于是在门外少年随口答复了之前的问题后,他紧接着说道:“说起来啊,小屿,你来到日本也有这么久了,对于之后的发展你有没有什么打算呢?”
“打算?什么意思?”门外少年有些疑惑。
这种事不是早就定好了吗?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之前有和你提到过的吧。远月茶寮。”
清水黎介的声线依旧平稳,内中话语却提到了某个熟悉的名词。
“啊,我记得。是紧跟白玉京之后排名世界第三的料理学院吧?”
林屿很快反应过来。
话说之前在国内时就对远月有所耳闻,除开早些年参与过一场学院内部的关于远月茶寮与白玉京的竞争关系的讨论外,更多更深的印象还是来自于其独特的管理模式。
嗯……
按厨艺实力选出十位尖子生称为“十杰”,由十杰组成学院最高决定机关,修订学院相关政策和监督学院日常运行。
不好评论中二气息满满的十杰制,毕竟中华料理界自己也盛传着什么“三皇五帝”来着。
但这种大胆而神奇的由弱龄学生把持大政的运行模式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独一份的。
虽说远月走的是小而精的精英模式,但好说歹说分校据点开满全日本,统合拥有超万名优质生源的远月茶寮也称得上是体量庞大且地位尊重了,如此轻易将大权交付于学生真的大丈夫?
而就是建制如此草率,时刻面临着领导人垮台、政策朝令夕改的风险的远月茶寮居然能稳定存在近百年且持续发展直至走到如今世界第三的高位。
这都说不清楚远月到底是人杰地灵还是拜祖拜得勤了。
反正时至如今,远月茶寮已经彻底垄断了日本料理界的教育资源,把控了诸多餐饮相关的诸如食材生产、加工、物流等行业的资源和渠道,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行业寡头和多个领域的跨行业巨头,像是一只匍匐着的巨大且畸形的怪兽,其一举一动都深深震颤着日本社会敏感的神经。
纵观全世界,如远月这般奇怪的聚合体还真找不出几个。
林屿在国内时尚且对远月有如此深刻的印象,更不用说来到东京已近四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