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深解释了自己的想法:“苏琦的账目和记录应该查不出什么问题,但是范大人必须去查,因为人人知道您是奉旨钦差,无法隐藏行踪,是为明修栈道。”
范东麟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暗渡陈仓呢?”
莫如深说:“屯田所涉农户众多,可谓漏洞百出,他们绝不可能一一平息。由卑职来查,相信定有所获,是为暗渡陈仓。”
“此计甚妙!”范东麟赞叹之余也提出了担忧,“你是临安府推官,丞相吴潜大人专门提到了你,皇上与朝臣人人皆知。你又如何暗渡陈仓呢?”
莫如深到门外看看,确认四下无人,把门关好,与范东麟密谋了一番。
次日,范东麟带着莫如深及临安府一干人,来到了两浙转运司衙门。对于范东麟的到来,转运司早就料到了。
苏琦迎候在大堂,阴阳怪气地说:“欢迎钦差大人莅临敝衙,下官两浙都转运使苏琦恭候多时了。”
范东麟不苟言笑:“苏大人免礼。在下是奉旨行事,如有唐突之处,请苏大人见谅!”
苏琦微笑道:“范大人客气了,但有差遣,下官一定配合。”
范东麟指了一下旁边的莫如深:“这位是临安府推官莫如深大人,协办此案。”
苏琦拱手施礼:“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莫如深急忙还礼:“不敢,不敢!下官见过苏大人!”
苏琦说:“莫大人免礼!”
莫如深最讨厌官场中这种客套话,表面文章,官样辞令,但有时候仍要不得已而为之。
终于客套完了,苏琦问:“不知范大人需要下官如何配合?”
范东麟说:“我们需要查一下两浙屯田的账目和记录。”
苏琦一点都不吃惊,显得格外冷静。莫如深与范东麟相视一眼,意思是果然不出所料,苏琦早有准备。
来到了帐房,账册和记录册早已准备妥当,连茶点和水果都一应俱全。苏琦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了。
范东麟虽然知道可能查不出什么端倪,但还是让手下人认真查了起来。
所涉账目及记录颇多,看来不是三五日能查完的。范东麟知道自己守的是明线,倒也不着急查完。
莫如深也跟着查了一整天,头昏脑胀的,但没有任何结果。
按照约定,莫如深查的是暗线,他心急的是暗查。由于职责所在,他不得不与范东麟一起在这儿耗时间。
想到明天还要查这些没用的账册和记录册,他的心情越来越坏。他已经向范东麟建议过让他单独行动,可固执的范东麟不同意。
突然,他把一本账册使劲甩在了地上,怒骂道:“查案有查案的办法,偏偏在此荒废光阴,我等与蠢猪笨牛何异?”
事发突然,在场的所有人大惊,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看看莫如深,又看看范东麟。
范东麟冷笑一声:“莫大人此言不妥吧?我等查的是屯田谋私,不从屯田账册和记录查起,又从何查起呢?你说何人是蠢猪笨牛?”
莫如深也冷笑一声:“谁承认就是谁?早知道从这只字片语中能查出端倪,就让我家瀚儿来了,也好读书识字。”
范东麟脸上挂不住了:“范某知道莫大人善于刑狱查案之事,也知你是贾似道大人力荐之人。然范某是皇命钦差,莫大人是不是尊重些,否则有以下犯上,违抗皇命之嫌。”
莫如深哈哈大笑:“莫如深食君之?,担君之忧,不会违抗皇命,但也不会用如此笨拙的办法查明真相,事倍功半,想来可笑!”
范东麟大怒,拿出皇帝御赐的金牌说道:“莫如深大胆!本官是皇命钦差,见金牌,如皇上亲临。”
所有参与查账的人看到金牌都跪下了,莫如深也跪下了。
范东麟见到此情此景,气也消了一些,但继续查下去的兴致全没了。
见到天色已晚,范东麟说:“今日到此结束,明日继续。锁闭账房,任何人不得出入。留两组人轮流看守,以防不测。”
转过天,所有人继续查账,只有莫如深一人无心查账。他拿出手机看电影,还把声音外放。
其他人生活在南宋,根本没有见过手机,更没有看过电影。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严重影响了查账效率。
范东麟见状大怒,斥责莫如深消极怠工。莫如深反唇相讥,两人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范东麟放狠话说,莫如深如此消极,今后不用来了。
苏琦来劝架,反而被范东麟责问了几句,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下午,莫如深干脆没有参加,坐在府内的花园里看金鱼。百无聊赖之际,郭明玉来了。
郭明玉问道:“我听贾大人说了,吴大人向皇上提到了你,让你参与侦破屯田谋私一案。如深兄借此可再立新功,为何如此清闲?”
莫如深苦笑一声:“我被查案副使范东麟大人剥夺了查案的权力,如今赋闲在家了。”
郭明玉笑了:“上午在转运司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如深兄不必在意。”
莫如深问:“你是听苏琦说的?”
郭明玉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否,而是转移了话题:“对于屯田谋私一案,如深兄有何看法?”
莫如深没有回答,反问道:“郭大人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请明示!”
郭明玉有些尴尬,笑了笑说:“苏琦是两浙都转运使,欲查屯田营私,从转运司入手倒也适当。”
莫如深感到了一丝寒意,郭明玉、苏琦和他都算是贾似道的人。
他本以为郭明玉会为苏琦开脱,可郭明玉的话分明是有意把侦破方向引向苏琦。常言道人走茶凉,如今人还没走,茶就开始凉了。
莫如深说:“这么说,郭大人认为苏琦有问题了。”
郭明玉摆摆手说:“转运司管理两浙屯田事务,必然脱不了干系。郭某只是依常理推测,别无它意。”
莫如深遗憾地说:“可惜此案与我无关了。来临安已有时日,除西湖外,临安可有其他去处?”
郭明玉笑答:“如深兄好兴致!杭州美景盖世无双,可去之处甚多。西湖、东明山、雷峰塔、灵隐寺、苏堤、白堤、钱塘江、六和塔都是好去处。雷峰夕照、苏堤春晓、南屏晚钟、平湖秋月、三潭印月、玉皇飞云都是人间胜景。是否需要郭某陪同?”
莫如深直接拒绝了:“不必了。”
郭明玉很好奇:“你又不识得这些地方,何不由郭某来引领?”
莫如深略有尴尬地说:“我与红缨同去,有郭大人在,恐怕不太方便。”
郭明玉明白了:“郭某明白了,那愚兄就不耽误如深兄伉俪二人共游临安了!”
说完,他起身告辞,莫如深将他送到门外。
莫如深觉得郭明玉今天特别奇怪,他仿佛有意无意地告诉自己苏琦有嫌疑。无论如何,眼下先不管它了。
其实何在曾经与女友白晶去杭州旅游,对于杭州很熟悉。如今他成了莫如深,因为查案不得不与罗红缨再游杭州了。
其实他很熟悉杭州的旅游景点,景点散布各处,正好可以借旅游之机暗自查案,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那场与范东麟意见不和,分道扬镳的好戏只是他们定下的瞒天过海之计,这正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莫如深和罗红缨一组,秦斌和邹子龙一组,文云孙和梁二一组,各自奔赴预先划定的景点和区域。
彭超跟踪杜永福,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吴瀚留在府中读书识字,也可远离危险。
两天后,各组聚集在了一起。除了彭超尚未回来,其他人都到齐了。
汇总了实际的田地数据后,莫如深很欣慰,因为很快就能核对范东麟正在查的假账及记录册了。
田地牵涉的农户颇广,苏琦决不可能让所有人缄默不言,更不可能把所有人灭口。
苏琦好比正在用手捧着一堆流沙,根本捂不住。
大家听了,都很高兴。文云孙和梁二留下来吃了晚饭,莫如深安排了第二天的事情后,大家才散了,各自休息。
梁二不放心家里的老弱妇孺,坚持要赶回去。莫如深拗不过他,同意了。文云孙只好陪他一同回去。
他们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大家都已入寝了。
门外突然传来了文云孙的喊声,听起来很着急。贺宽开了门,莫如深披衣而起,其他人都陆续起来了。
文云孙的白袍上满是尘土、泥渍,甚至还有血渍。莫如深一看就知道出事了。
没等他问,文云孙带着哭腔,开口了:“莫大人,出事了!”
莫如深一惊:“出什么事了?梁二呢?”
文云孙哭了出来:“梁二在李家村,他全家老幼都被杀死了。”
“什么!”莫如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有人目瞪口呆,僵在了原地。
莫如深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对邹子龙和罗红缨说:“子龙,红缨,我们立即去一趟李家村勘查现场。”
邹子龙和罗红缨二话没说,立即去马厩牵马。
秦斌也要去,莫如深没同意,让他留下来照顾吴瀚。
好在今晚有月色,他们快马加鞭赶到了李家村。来到院外,远远听到了梁二的哭声,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凄惨。
邹子龙认真查看了死者的伤口,全部死于利器伤。
邹子龙说:“死者被利器所杀,伤口形状和大小与程氏灭门案的剑伤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