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道,人不如牛马。
杨文成见我不说话,叹气说:“世道就是这样,谁也没办法。”
这时,许文山的人已经走远,轮到洪家沟的人出去收尸了。
杨文成拍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开,到下面安排去了。
等了一会儿,寨门慢慢打开,最先出去的不是大车,而是一大群女人孩子。他们身上披着麻布,由一个老太太领头,互相搀扶着走到寨门外的空地上,齐刷刷跪下了。
一阵寒风吹来,我裹紧了棉袄。
就见老太太仰头看着天,好像在低声念叨着什么。之后,她又弯下腰,点上一炷香拿在手里,用嘶哑的声音唱到:“手捧一炷香,香烟生九天。”
后面的女人孩子,带着哭腔跟着唱:“手捧一炷香,香烟生九天。”
“大门挂岁纸,二门挂白幡。”
后面的人接着唱:“爹爹归天去呀,儿女跪在地上边,跪在地上给爹爹唱段哭七关。”
歌声伴着哭声,越来越凄惨,声音也越来越大。
“手捧一柱香,香烟升九天。大门挂岁纸,二门挂白幡,爹爹归天去呀,女儿跪在地上边,儿给爹爹免灾难啊,跪在灵前哭七关。”
……
唱到这儿,寨门里的大车出来了,分成几路往远处走,旁边还跟着抬尸体的小崽子。
李半拉子站在我旁边,叹了口气:“人不是畜生,你看,有人给他们唱《哭七关》,那就是有人念着,比畜生强多了。”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下面还在唱:“一七关是望乡关,爹爹回头望家园。爹爹上了望乡台,女儿我跪在地上边,再要想见爹爹的面呀,比那登天难。”
……
李半拉子朝天拜拜,嘟囔了一句:“兄弟们,一路走好。”
这《哭七关》,其实我以前也听过,那时候年龄小,就是听个热闹。现在才感觉到,生死离别,人和人的感受并不一样。
跪在地上的女人和孩子,哭得很伤心,杨文成带着一帮小崽子,把一具具尸体扔到大车上,却丝毫没有怜悯。
其实土匪也一样,死了就死了,夏天的时候,关系好的还能给刨个坑埋了。要是冬天,往雪坑里一扔,没人管。
我碰了碰李半拉子,低声问:“你怕死不?”
“为啥要怕,怕死就能不死了?”
李半拉子睁大眼睛看着我,似乎很奇怪我会这么问。
我只能告诉他:“我以前也不怕死,现在有点儿怕了,不知道为啥。可能是水月告诉我,以后不打仗,搬到这长白山来住,我觉得挺好。”
“哦,那你是有个盼头,确实该怕死。”
我笑了:“就是跟你这么一说,别往外传,其实该打仗的时候,我不怂。”
李半拉子凑过来,低声说:“我以后要是有媳妇,也不打仗了,好好过日子。”
“那行,等咱们打完仗,我让老大给你介绍一个。对了,你要是不打仗,能干啥,杀猪去啊?”
“不行不行,杀猪整天弄得一身血,一身味儿,媳妇肯定不高兴,不能干了。”
我笑了:“你想的还挺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