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修理铺,里面的灯亮着,老者坐在吧台里,见到她们回来,才站起身。
深更半夜跑出去让老人家担心,温迎不禁有点惭愧,走过去说了声“抱歉”。
老者略微颔首,看了一眼她肩膀上的机械鸟,没有追问其他的事情,便让她回去睡觉。
温迎的房间是被单独隔出来的,床边开着一扇和修理间差不多的小窗户。
她没开灯,坐到床边的地板上,借着外面的黯淡星光检查机械鸟的身体。
毫无意外,刚掀起机械鸟的一只翅膀,温迎的手指就遭到一阵啄击。
“我就是看看你有没有坏掉。”温迎对着它耐心解释,“受了伤要及时修理。”
机械鸟转动眼珠,在她面前张开双翼,很是敷衍地走了两步。
温迎还想说些什么,机械鸟喉间忽然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随后,它将脑袋转成一百八十度,从背部的一片羽毛底下拖出了一样什么东西,丢到她掌心里。
温迎愣了愣神,看向手里的东西,是一块未及指甲盖大小的类似于椭圆形的物体,浅浅星光洒在它身上,银辉之中,似乎有另一种颜色一闪而过。
她摩挲手中的银色物体,熟悉的触感从指腹下方传来,带着不可忽视的冷意。
这是从那台机甲上面脱落下来的。
“第二次跃迁的时候我失去了意识,我落到这颗星球上时,机甲就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温迎的声音低落。
机械鸟停下梳理羽毛的动作,翅膀缓缓收拢,褐色的眼睛盯着她看。
“我在这里遇见了星盗,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他们把我的项链还有你抢走,我朝他们开了枪,然后我就再次晕倒了。”
温迎抱着膝盖,靠在床边,转头看向机械鸟:“那群星盗说,他们也没有见到过秦恕的机甲,你知道那台机甲后来到哪里去了吗?”
机械鸟歪着头,似乎理解了片刻,脑袋小幅度地左右摇晃一下。
温迎顿感失落,她不免联想到另一种可能性,或许在漫长的星际旅程里,那台机甲也受到了她无法想象的冲击。
它坏掉了,在她毫不知情的时候。
她手里的这块银色残骸,或许这是它在宇宙中留下的最后的存在过的证据。
可它是秦恕的机甲。
它看上去……明明那么坚不可摧。
温迎闷闷不乐,低下头去,机械鸟停顿了几秒钟,跳到床的边缘,翅膀不轻不重地碰了她一下她的脑门。
有些坚硬的羽毛擦过发丝,温迎轻轻说了声“谢谢”,机械鸟又拍了拍她。
温迎还是说“谢谢”,尽量用不太伤感的语调说:“但是你安慰得我有点疼。”
机械鸟跳上她头顶猛啄,温迎无辜遭受到攻击,眼泪都要被啄出来,她刚抬起头,突然发现自己面前多出了一道流动的光屏。
她愕然顿住,按在那枚残骸上的指节不自觉用力,光屏抖动了一下,随后,它缓缓地展开。
银色的屏幕边缘有蜿蜒的曲线迅速划过,温迎没来得及捕捉,怔怔注视面前的由符号组成的熟悉表情。
“?–?”
虚拟屏也安静“看向”她。
过了片刻,位于中央的小横线翘起两端,它眯起眼睛,朝她笑了笑。
那一瞬间,温迎也不明白怎么回事,机械鸟明明已经从头顶飞下来,被啄的那几下力度早就消失,酸疼的却变成眼眶。
她用力揉了一下眼睛,虚拟屏注意到她的动作,小横杠翘起的弧度略有僵硬,它似乎怔愣在原地,同样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恕……”温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脱口而出秦恕的名字,或许是因为虚拟屏没有名字吧,尽管他们在穿越宇宙的旅途中彼此陪伴,度过无比漫长的岁月。
温迎伸手去抚摸它,虚拟屏中央的表情符朝她扬起一个短暂的笑容。
它像是彻底耗尽了能量,在她触碰时消失了。
温迎低下头,摊开掌心,那枚银色的残骸,被她捂得发烫。
这天晚上睡觉时,她把那枚残骸放在枕头底下,很罕见地梦见了秦恕。
梦中的场景发生在他第一次到达温迎身边的时候,眼前的星体尚无其他生命存在,到处铺满一望无尽的冰川。
秦恕一如往常地寡言,他还处于失明状态,没有焦距的目光却长久地落在她身上。
而温迎坐在他身边,居然也是一言不发,任由沉默在横亘在两个人之间。
温迎被机械鸟叫醒之后,很纳闷地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不了口,明明她有无数的问题想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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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开始,温迎所列的清单又多出一件事项。
秦恕的机甲坏掉了,温迎想把它重新拼好。
她知道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当她犹豫着把那枚残骸拿到老者面前时,老者静静端详了片刻,告诉她,制造出这种机甲的材料似乎很特殊,她从未见过。
目前她们所在的星球并无制造能够制造这种机甲的材料,要想将它复原,只能去更发达的星球。
但在那之前,温迎需要掌握制造简易机甲的技术。
为此,她跑遍了大大小小的书店,学校的图书馆她也去了,里面的书都是一些基础的学科知识手册,这颗星球甚至连通讯都不够发达,更别提研究机甲。
温迎又一次沮丧地回到家,吃完晚饭后,祝如松出门,她继续低头沮丧地洗碗。
或许是她的情绪低落太过明显,又或许是她终于考出了史无前例的好成绩,洗完碗以后,温迎正打算如常回到房间,老者忽然叫住了她。
老者在前面持着一盏灯,带温迎爬上狭窄的阁楼,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温迎从未发现修理间还隐藏着一架梯子,更没想到阁楼上堆满了书籍。
厚重的灰尘将书籍表面的文字掩盖,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气息,这里大约有十几年未曾有人到访过。
老者挑了些书本给她,让她抽空去看。
温迎翻开扉页,发现这些书看上去很像某种入门级别的学科教材,底下写着编撰者的名字,和祝如松一个姓。
她回头看向老者,身后的人面色平静,步履如常,没有就此多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