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08章 中秋(1 / 2)抱残首页

何楚卿第一次踏入北宁大学的校园时,其实该是个阴霾天,还是暮夏季节里那种干燥、令人倍感压迫的阴霾天。

在他印象里,北宁大学的牌匾倒是闪闪发光的,神圣的。昂头看去,阳光普照似的。

虽然识字,但厚重的能拍死人似的教科书里一些拮据聱牙的成语他完全不懂,也没听过。最磨人的是古代文学课,之乎者也要把他逼疯。

何楚卿没像公孙眉以为的,上课去无非是陶冶情操,求的是不求甚解。

事实上,大老板生意之余,抱着本书磨到深更半夜也常有。公孙眉有一次瞧见他房内一豆灯光,特意亲自送了碗热牛奶来,没想到顾还亭也在一旁,上学的像是他自己似的帮着翻词典查阅。

从此,她就再也没亲自去过。

何楚卿时常是抱着本书,凝重的却像抱着个炸药桶似的偶尔问:“所以,客梅黎曳是茶花的意思...是取自茶花女吗?”

顾还亭坐在临近的沙发上,早已不知何时有些出神地盯着他看了有一会,闻此,端着无意义的笑意说:“嗯?客梅黎曳?...对,我在玛港的时候也有留意,只可惜没能当面问一下客梅黎曳的老板。”

何楚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看向书本,却不免想起一些旧事。

过了半晌,又蓦然抬起头:“当时,你怎么对外说已婚呢?”

早就扎根在故事情节里的顾还亭听了他驴头不对马嘴的质问,好悬没明白他的意思:“我之前说未婚,总有不少人想要给我说亲,战时还要应付这么些花花肠子,怪麻烦的。”

于是室内重又恢复了宁静,只有书页声充当这和谐岁月里的背景乐。

后来,确认了公孙眉不会再来他们的房间,何楚卿就肆无忌惮地枕着顾还亭的大腿,翘着腿躺在床上翻书。

顾司令干燥又温热的手掌覆在何楚卿的头发上,比任何皮绒帽子都柔软。

何楚卿偶尔会念出声:“‘临到战前,他闭上眼睛,一些形象交替浮现...他生动地回忆着彼得堡的一个傍晚...’”中间一些话尽数略去,抬起眼眸瞧着顾还亭的时候,他眼底水灵灵的盛着动容,“打仗之前,你会想到这些类似的么?”

顾还亭的手掌盖在他的面颊上,低头说:“我说不好,焉裁。”明明何楚卿没有说究竟是什么样的思想,他却知道,“我很自责。当时的我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想你。”

这年的学校是新思想浪潮涌动的起点。

难以想象,一个个才入社会的青年人会有这么广阔的见识和眼界,随处逛逛,遍地都是用各种语言探讨着各种国家政策和时事的青年。

越在北宁大学呆下去,何楚卿越觉得他们年纪相仿,他也该是这蓬勃的一份子。

就在这种日子里,北宁熬过了怒放的夏季,秋季气息渐浓。

中秋节这天,何楚卿因为早获取了顾家人同意,邀请了何辰裕一同来顾府过中秋,心情格外好。下午听课的时候也兴高采烈的,头一次体会到盼望早下课的滋味。

他旁听的班级是一年级一班,由于顾家的原因,授课老师多少认得他点,其实和正式入学也没什么两样。尤其是,当下的北宁大学里来旁听蹭课的人不少,何楚卿混在其中并不显眼。

这天下午才下课,何楚卿恰好和同班几个男学生一起出了教学楼。

大学生的精气神一向很好,时常旁若无人地侃侃而谈。只是擦肩而过,何楚卿就听见有人说:“...荡妇!”

接着,同一个声音继续说:“不过一年的时间,都保证不了对未婚夫的忠诚,可不是荡妇么?”

听见这零星的谈话,不少人以为是哪里有八卦,都不免多看了两眼,谁成想那人继续说:“女人都这么耐不住寂寞么?让这样的女人做女主角,拓尔思泰还夸耀她的纯真,那是完全没必要的。依我说,她是配不上安德烈的。”

不少过路的人兴致缺缺地走开,独有何楚卿被吸引了去。

这恰好和他前两日跟顾还亭谈过的是同一本书。

另有一人笑着拍了拍愤愤不平的那人的肩膀:“霍兄,话不是这样讲。”

这个人何楚卿认得,叫柳兴萼。风闻他家境贫寒,却一向风度翩翩,其魅力不但折服一众女同学,也叫男同学钦佩。在班里是很有话语权的人物。

柳兴萼继续说:“说到底,此书说的绝非一般小情小爱。我倒是觉得,若要表现一个纯真、热烈的女孩子,没有什么比被诱拐更能凸显她的魅力了。至于,配不配的上的,我认为一对相爱的人不该以这样的标准衡量。”

这话说完,马上引发了一众叹服。

何楚卿笑笑,又生怕自己耽搁了这点时候,惹得在话剧社等他的顾一盈着急,紧忙着先离去了。

他到底忧心的过早了。

话剧社这边,为校庆预备的舞台剧还紧锣密鼓的筹备着。舞台上下,凑了足足几十个学生,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何楚卿一推门,先被他们叽叽喳喳的架势骇住了,随后才好奇地缓步凑上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他一打眼就看见顾一盈了。

在这种场合里,顾一盈倒是最安静的那个。她一双灵动的眼睛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斟酌片刻才不耐烦道:“不要吵了!你们这么改编下去,还干什么要选名着呢?书中原本写的深意都改没了,不如自己重写剧本呢!”

她一说话,场中安静了片刻,立即有人说:“那好吧!还是照着原本的来!”

旋即,乐声便起。

何楚卿这才看见角落里坐在钢琴后面的那个姑娘。她穿了一身纯白的旗袍,神态温顺又不失力量,手指尖自由地跳跃在钢琴上。

何楚卿不是第一次看见旁人弹钢琴,却是第一次留意到这西洋乐器。

钢琴演奏起来,旋律的多变堪称诡谲。两段钢琴想要表现的情绪和氛围是截然不同的,但是这乐器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而且,还这么自由。

何楚卿说不上来是哪里给了他这种感觉,这是一种不能用语言形容的纵情释放的感觉。

他被钢琴迷住了。情不自禁地一直盯着那处。

他知道自己是爱琴,但炽烈的眼神却让那位演奏的姑娘觉察了。

流畅的琴声一顿,那姑娘有些惊讶地看着何楚卿,腾地脸红了起来。

这下可好了,原本表演着的众人都停下来,顺着演奏者的目光看向了何楚卿。

大家大多都不认得他。只见立在舞台下的男人又瘦又高,穿了一系妥帖的深色立领中山装,更显得他身型修长。他夹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睛很文雅,更衬得笑容得体。

经过两个月的书本熏陶,何楚卿身上的书卷气渐渐显出。众目睽睽下,他只好怀着歉意,说:“抱歉,不是有意打扰大家的。”

顾一盈惊喜地叫了一声:“哥!你来啦?先等会我,我们最后排练一次就好!”

她这一声不见外的“哥”显然误导了诸位。

立刻有人问:“这位就是顾司令?竟然这么...斯文?”紧接着,更有许多人新奇又崇拜地朝他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