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这里不会有野狼吧?若是真有狼,我该怎么办?不行,我既不能被冻死饿死,也不能被狼咬死,我要活下去。
“这么冷,鬼都不会出来找食儿。”他此刻内心又想呼救,又想骂人。无奈自己还病着,动不了,嗓子发不了声,也无法反抗。
想不到,自己在养家礼貌谨慎谦让,相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自七岁入何家,与何家二公子何俊生,也就是要扔了我那个小子,何家三小姐何美娘,与这俩关系我都以退让为主,温良恭俭让那是践行得分毫不差,滴水不漏,结果还是逃不脱这命运。
城外凤凰桥。
“不,我绝不能死在这里。我又没做错什么,我还要活,金戈铁马,轻裘快马,快意恩仇,将来还要娶个美丽的姑娘,和她一起过着快乐的日子。所有我想拥有想实现的,一件都还没来得及去做,我不能白白地就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去。”
强烈的求生本能下,他全身的力气汇聚至眼睑,像是一下子冲破了很大的阻碍,终于睁开了眼睛,挣扎着爬起来,用尽所有力气站起来,踉踉跄跄朝着印象中的城东东华街右相王家走去。
他自七岁离家之后,便很少回王家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被允许。
当今圣上铁了心要用这种方式制衡左右相的权力,他那时刚以过继子身份登基,先帝在时曾十分不喜他,但又因自己没有亲生儿子而被迫承认他,他登基后害怕镇不住一应大臣,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并且不允许易子而养的两子轻易回到本家去。
从凤凰桥到宸京城东华街二十里路不止,他也不知道拖着这副病体,靠着一双脚,自己还要多久才能走回去,呼呼的北风从耳边一阵阵刮过,这条崎岖不平的路他也不是很认识,但还是要往前走,不能停下来,就这样死在这里不幸又窝囊,毫无尊严,毫无价值,连条狗都不如,世人听说了会笑上三天,孩童听说了会笑掉门牙。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越来越沉越来越昏,北风迎面吹来,只有在风刚贴着皮肤那一刻他能感觉到畅快的寒意,风过后,他整个人就更烫了。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越来越像踩在无边无际的棉花上,天旋地转地,终于昏倒在荆棘丛生杂石遍布的路边,倒下去前最后一刻嘴里还止不住地呢喃着:“王家,回王家,找娘……找亲娘。”
夜已深沉,何府内多数人,不论丫鬟小姐的身份区别,业已歇息入梦。只剩府中织补娘的房间烛光摇曳,照着为生活辛苦衲补的织补娘,还在一针一线地缝补着何家那些需要针线穿连起来的各种活,还在为一家人的生计劳作着,辛苦着。
府中西北角何有古书房内。
左相何有古高坐堂上,何夫人坐于旁边侧位,何夫人一身牡丹花服装华贵雍容,手上还抱着个橙色暖炉,眼神里都是相府夫人的威严霸道和果狠决绝,让人望而生畏,而堂下跪着的正是何俊生。
“你说在凤凰桥扔了他,我派的十二名暗客,小心谨慎地把方圆几里都找遍了,活没见人,死没见尸。他去哪儿了?”何相一脸愠色。他既害怕皇帝责罚,也害怕知情人的嘴对他的讨伐。
何相前一句话说完还不解气,他下高台,离书桌,走到何俊生面前,顿了一下,又道,“谁允许你私自将王峪扔出去的?此事如若闹大了,陛下关心起,我该如何应对?你姐姐受封公主,远嫁南疆,往大了说,是为国为民,往小了说,是陛下多番权衡后的决定,说到底,和王峪并无干系。他又不是女的,能代替你姐和亲去。”
何俊生不慌不忙,振振有词地回:“那难道姐姐一个弱女子就这样白白做了牺牲品么?”
何俊生跪着一步步向前,语气激动,渐趋难以自抑,言辞中尽是对其姐的疼惜:“父亲母亲,她可能以后永远回不了宸京了,在那瘴气密布水土不服的异国他乡,按照他们那非人般的习俗度过漫漫一生。姐姐好可怜。她才十九岁,她是你们亲生女儿,是我亲姐啊!”
很快,他由激动变不平,不光嘴上说,亦用手比划:“王相也有女儿,年已十七,为何不是他的女儿去和亲?父亲就没怀疑过王相为了保住自己女儿而把姐姐推出去吗?咱们堂堂左相之家,就这样任人欺负由人宰割还屁都不敢放一个吗?我之所以这样做,是为咱们何家出这口憋屈的气!”
一旁的何夫人开口了,其颜其眉老而不衰,神色不怒自威:“你擅作主张,想过后续怎么收场吗?王家若问咱们要人,咱们拿什么给他们?王相那人,你父亲在朝堂上跟他打交道二十多年,都甚少有占得便宜的时候。”
何父脸色更是由愠转怒,终至怒不可遏:“来人,给我仗责这惹祸精三十,再关进房中闭门思过五日。”
家丁们持棍入内,依令执行。
“父亲,我是为姐姐报仇!儿并没有做错!”趴在被并排绑紧的条凳上挨打的何俊生着实不服,咬紧牙,每被打一下,就张嘴大喊一下。
何相担心为养子打坏了亲儿子,无奈地摆手示意下人停手,叹气道:“你们都退下吧,剩下的先记账上。”
何俊生由趴变跪,又跪着往前挪了两步,道:“父亲母亲不必忧心,我已为父亲想好如何回答陛下的话。”他忍着痛试探性地站了起来,边走向何相边道:“父亲且听我细细道来,一切……孩儿都已有所准备。”
屋外夜沉沉寒风呼啸,室内光亮亮烛火通明,俊眉飞眼的何俊生上前伏在老谋深算的左相耳朵旁边,不知悄悄说着什么。
左相越听,脸上神色越松弛,一开始攥紧的拳头越放松,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左右嘴角同时微微上翘,扯着两边黑灰黑灰的胡须跟着一起往上,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