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南北角儿两座高耸的钟楼之上,岁月斑驳的编钟在木槌不紧不慢的撞击下振荡起阵阵钟鸣。
钟声由近到远,很快响彻了阳关内外,吵醒了正在酣睡中的人间百姓。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关内的角角落落中便慢慢的充斥起‘人言犬吠、鸡鸣马嘶’的烟火气息。
而宽广无垠的碧空中,远远望去,缕缕炊烟也渐是你方唱罢我登台般的袅袅升起,
然后在微微晨曦的映衬下随风舞动,再然后便慢慢淡了去、退了场。
“哗”一只翠绿的雀儿划破一道跳跃着的炊烟,
片刻儿功夫就越过了朝章坊,
随后一展翅、腾转些许功夫便到了一处高耸的烟柳楼阁之上。
楼高七层,红木巧构,雕梁画栋,远望是似是吟诗作赋之所,近观也是“吟诗作赋”之所。
但那缕缕萦绕鼻尖的胭脂儿花香,那层层之间隐隐约约婉转着的、一声声绵软酥骨的娇喘会不露声色的诉说着:
若是要“吟诗作赋”,还是得“红袖添香”方才吟得出好诗,作得出好赋啊。
这楼牌儿雅称出自“杳霭流玉,悠悠花香”的玉香楼,可——
真是个好地儿。
“小郎君,您需要的玉灵髓殿下已经准备好了,而且殿下还为您准备了些许资源,望您能善加修炼。”玉香楼顶楼一间富丽堂皇的雅庭中,一位身材姣好、一袭紫裳的女子边慵懒的说着,边向着一旁的少年郎递出一枚藏戒。
“十指若青葱,腕白似藕莲。”少年郎心中点评了一句,抬手便接过了那枚青瓷般的玉戒,道了声谢。
“崔娘子能否细细说一下殿下的近况?偏安一隅、久在关中,倒是许久未曾听闻过了。”少年郎提起一旁温热的翠玉壶为快要见底的茶杯中添了几分茶水。
“小郎君,真不是妾身不近人情,而是有些事儿待到时机到了自然便会知晓了。
就像这壶饶山翠雾茶,饮得太急、容易烫嘴的。你又何苦自添烦恼呢?”崔娘子摇了摇头,伸出玉手推了推一旁精致的糕点碟盘。
“禧莳斋前脚儿刚送的,味道应是极好、不妨尝尝。”
崔娘子玲珑心窍,怎会不知少年郎打着似是许久不曾听闻的幌子,实则雾里看花,欲要浑水摸鱼、透透那位殿下底细的心思呢?
老话儿常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少年郎的心思儿都在脸上呢。
这道行还是浅薄了些。
“哎”少年郎笑了笑,捻起一块祥瑞糕,尝了尝。
而一旁的崔娘子也端那盏茶杯,朱唇微张,吹了吹,绿波微荡,茶香四溢。
“这壶饶峰翠雾还算上佳,小郎君不妨润润喉咙。”
“多谢崔娘子。”
…………
“踏、踏、踏”墨黑的云靴踏在青石路上响起一阵阵声响,这大清早却也显得颇为沉重。
“老酒鬼,时候儿倒是还早,不妨先去劝君楼喝上一壶暖暖身子吧。”少年郎看着一旁的层次不齐、却又井然有序的楼房坐落漫不经心的说着。
“哎、哎、哎,好哩,好哩。”落后半步的黑布麻衣老头连忙点头、终是不再摆弄他那空荡荡的酒葫芦了。
“哗”依是一只翠绿的雀儿划空而去,如似舞姬婉转起舞。
鸟目之下,五纵七横,十二条青石路贯穿在阳关二十三座坊市之间,将臃肿的关内割据出高低贵贱、三教九流的栖息之所。
粗浅瞧来,真是如那诗句所云:“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而那言谈之中的劝君楼便坐落在锦绣坊的东角儿、朝雨街偏着南头边的那地头上了。
离此地倒也就几步的脚程。
“恭侯裴小郎君、酒老,我说这喜鹊咋就大清早在这儿叫呢?原来是有贵客驾临啊。”还未入门,一身锦绣衣裳的掌柜便识趣的早早迎了出来。
“嗯。”裴小郎君点了点头、并未多言,只是看向了当面白墙上的一篇墨宝,而身后的老酒鬼则已上前同这掌柜的寒暄了起来。
蛇鼠各有道,这事儿老酒鬼招呼更为妥当。
“阳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劝君楼大堂前,一面雪白的墙上,大家泼墨挥笔写下了这首流传百年的送别诗。
听老一辈的耄耋老人说,那时的阳关还唤作阳城。
一位姓王的诗人在阳关城外的栈桥边折柳、饮酒送别送别一位姓元的挚友出关去往安西,
依依不舍之时、情到深处便言由心生的道出了这流芳百世的诗句。
“真是篇好诗,情之伤处,却不着伤字。”裴小郎君默默感叹道。
这诗确实够好,若是没这篇短短一十四字的‘送元二使安西’,恐怕这王朝内外都鲜少有人知晓这名为阳关的热土吧。
毕竟,这世间底层的人啊,多为安于现状又受到了太多的枷锁,哪怕骨子中也曾幻想仗剑走天涯,
可琐事繁多、世事无常,
往往到那快见了阎王之时也仍旧拘泥于这目光所及的‘一亩三分地’上了。
是悲呼?是喜呼?
难说。
而这一十四字之上的背景之一的——阳关,得益于这诗流入了那掌权之人的耳,也算知了名。
后来又恰逢某些事儿,于是阴差阳错,便从一方小小的阳城变成了这阳关。
再后来,又经历了一场战争,于是便成了这王朝西界长城中最重要、雄壮的关隘,也成了这连接整个山河郡西南十六城的枢纽。
再回看那一十四字之上的那背景之二,
众所周知便当属这劝君酒了。看似白白净净的如水一般,却是这阳关最烈的烧刀子。
此酒美名远扬关内山河,乃至整个东八域可都有些许薄名。老话儿常说:不用真元抵消,能饮十海碗、百步不倒者,可称一方“酒豪”!
“好酒,劝君酒真不愧名满东八域,偌大名头诚不欺我啊。老酒鬼,这月末儿你那酒,我请了。”裴小郎君豪爽的声音响彻老酒鬼耳边。
天籁之音,如久旱逢甘霖啊。
“多谢郎君,多谢郎君。”老酒鬼的脸笑成了一朵雏菊花。天知道这喝酒的钱怎么花的速度和流水一样,打昨儿个再打了壶劝君酒,就见底了。
见老酒鬼摆弄着小心思,裴小郎君也不恼,他昨儿个听着老酒鬼吹嘘这劝君酒如何如何好,心里早已了然。
这老酒鬼准是又花光了酒钱,那酒馋虫惦记着这酒想打打秋风呢。
“到底是娘亲留下的老人了,自己还是得多照顾。况且久在谷中,也颇为想念这阳关间的喧嚣绕耳和人声鼎沸。
再说许久不曾来关内族中,着实需要挑个日子取了今年的修行资源。
至于那玉香楼也算搭了巧,也是昨晚间来的信。”裴小郎君挑了一筷子酱莽牛肉、默默想着。
嗯、还算可口,不愧是劝君楼的招牌,不算是浪费了这二阶莽牛妖兽的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