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和死亡来得猝不及防，但事实果真如此吗？人类观察到的终究只是冰山一角，很主观。

无论如何，诺娃和介勋或许永远都无法逃离迷雾，他们或许会一遍又一遍地死去。

天亮了。双日冉冉升起，灿烂的阳光普照大地，尤比克—奥瑞亚斯平原上空无一物——尔后，巴勃罗兽群缓缓地奔来，遥远的地平线渐渐地消失了。

因为人类曾经来过，他们必将远去……

***

真嗣将戴森球式穿梭机着陆在朱红色的沙丘之上，旁边生长着好几棵几百米高、几十米宽的巨树，这种法索罗科大沙漠中的巨树名叫“伊戈德拉希尔”，一种酷似棕榈和猴面包树的结合体的红色参天巨树，伊戈德拉希尔巨树的躯干像一个个臃肿的花瓶般，里面积满了生命源泉，也就是所谓的水。

不过伊戈德拉希尔巨树的树皮很厚，没有合适的工具根本无法凿开，也就无法取到其中的水。伊戈德拉希尔巨树中储存的水是凯玛人最主要的淡水来源之一，他们会在巨树还小的脆弱期往树干里打孔，注入几个陶瓷管子；无论如何，绿洲的湖水通常都是不可直接饮用的，要么富含大量的盐分，要么有剧毒。

真嗣看见水晶般闪闪发亮的朱红色沙地上零零散散地点缀着一些带有红色绒刺的果实，果实呈圆形，看起来跟榴莲的大小差不多，抑或是柚子。想象一下，一个巨型的红毛丹，它们基本特征相差无几，但伊戈德拉希尔巨树的果实很皮实，徒手压根就掰不开，除非拥有犀牛般的力量——然而，蓝羽伯劳罗斯鸟的喙却能够轻轻松松地啄开它的果壳，它们的喙无比坚硬，孔武有力且可以高速颤动。

真嗣蹲下来，他轻轻地打开纳米背包，取出一个干净的胶囊试管，打算采集一些果实的肉的样本——真嗣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返回智子号，但对待工作他是认真的。再者，真嗣确实喜欢太空漫游，以及探险……

真嗣小心翼翼地掰开一个已经破裂的伊戈德拉希尔巨树的果实的果壳，嗯，突然，他的脸本能地涨红起来，果实的味道好奇怪，隐隐约约有点像石楠花。而且，乳白色的果肉犹如黏稠的牛奶般是流体状的，无比丝滑；真嗣收集了几毫升的果肉，果肉应该还很新鲜，作为样本已经够完美了。

在伊戈德拉希尔巨树下，真嗣宛如蝼蚁般渺小，他不由产生一种肃然起敬的敬畏之心。伊戈德拉希尔巨树像一个个巨人似的伫立在法索罗科大沙漠中，默默地守望着尘世。

它们是凯玛人的圣树。

薄暮渐浓，当双日最后的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下，穹顶上翻涌着燃烧的云团。三个月亮成为黑夜的主宰，满天繁星歌颂着它们的恩典，大地沐浴在它们的荣光里。

伊戈德拉希尔巨树下亮起许多双熠熠生辉的眼睛，那些犹如毛茸茸的大甜瓜的小生物纷纷爬出地底，它们硕大而锋利的啮齿正狼吞虎咽般啃食着满地的伊戈德拉希尔巨树果实。

这种生物名叫獴鼠（Meer?to），看起来蠢萌蠢萌的，但它们跟狐獴或者鼠科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獴鼠也是法索罗科大沙漠里最常见的野生动物之一，它们十分擅长打洞，白天基本躲藏在地底几百米深的洞穴里睡懒觉。

毋庸置疑，獴鼠是夜行动物，它们的毛发有白色、黑色、棕色等等。然而在交配的季节，獴鼠的毛发会一致地变成无比鲜艳的红色，雌性獴鼠比雄性多一条尾巴。

真嗣举起原子枪，他打算猎杀一只，当做样本带回去，不过看着獴鼠那可爱的模样，忽然于心不忍。真嗣若有所思，直挺挺地站在沙丘之上，望着那些觅食的獴鼠，人生第一次，他意识到世界其实很美好。

夜色温柔，周围回响着沙尘与风之歌；真嗣原路返回戴森球式穿梭机里，他坐在驾驶座上，盯着全息影像显示屏，控制面板忽明忽暗，且仍旧无法定位智子号。

穿梭机一路向北飞行，真嗣只觉百无聊赖，旅途中的孤独感像扎在皮肤上的小木屑般刺挠着他的神经——虽然不疼，但是很难受，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真嗣又一次回忆起泽洛，那个沉默寡言的外星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起他，奇怪。毋庸置疑，泽洛是真嗣在昆塔拉星上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他们算是朋友吗？无论如何，真嗣尽量让自己保持理智，不要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