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神山之巅，朝阳还未升至最高点。

虚空之上，滚滚黑云化作的巨大人脸还挂着戏谑的笑容，口中雷霆奔涌，似是在嘲弄着下方那位愚昧且不自量力的凡人。

风雪之中，界力所化的金色结界笼罩着方圆百丈，恐怖力量挤压着身陷其中的天地万物，似是在逼迫它们俯首称臣。

然而雪地之上……

滚滚黑云和金色结界的共同主人，那尊自神庙中走出的本该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神祇”，却已经被人连身带甲劈成了两截。

是的，杜长生死了。

一丝生机都没有留下。

此时，他的两截尸体正保持着仰躺的姿势，断口处喷涌而出的鲜血很快将积雪浸染得通红，仿若一副正在描绘的以下犯上的血腥画作。

无数死气自金色甲胄中钻出，丝丝缕缕，将其缠绕，看上去像是数之不尽的啃食尸体的臭虫，又像是一群趁着神祇陨落赶紧报复的卑贱蝼蚁。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僭越者陈理，却还保持着双手握剑的动作，似乎并未尽兴。

“你，你杀了他？”

“这，这……你居然……真的做到了？怎么可能！”

“这可是连小庄都不曾做到的事！”

赤帝剑灵的声音带着颤抖。

上千年前，败走神山一事，一直是它和庄坐井最大的遗憾。故而在对方陨落后的漫长岁月中，它曾无数次推衍此战，企图证明杜长生并非不可战胜。

但推衍的结局无一例外——

杜长生屡战屡胜。

可今日……

结局变了。

这一刻，望着积雪上的两截尸体，作为一口剑，赤帝生平第一次生出了有如做梦的感觉，好不真切。

“只可惜，这一幕小庄不能亲眼见到。”

“更可惜，神山界的一切只是虚妄。”

“不过……”

它看向陈理，感受着对方身上施展秘术后攀升至涅槃之上的恐怖气息，不由生出了一个极为荒诞的想法：

“或许有一日，虚妄会成为现实。”

……

随着杜长生的陨落，不多时，天上黑云和金色结界便都消散无形，只剩下漫天风雪依旧万千年如一日地肆虐着这座至高无上的神山。

一袭白衣的陈理立于风雪中，又恢复了庄坐井那副苍老佝偻的模样，身上气息也因收起秘术而跌落至七次涅槃。

杀死杜长生后，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兴奋。

毕竟在他看来，对方从来都不是什么不可战胜的对手，如果不是为了多体会一下庄坐井的大道感悟，早在第一次登临神庙之时，自己便可以将其杀死。

但那毫无意义。

更何况，眼前的杜长生只是庄坐井根据千年前那一战的经历所制造出来的幻象罢了。

且不说千年过去，对方实力肯定会有所增长，单是以他那谨小慎微、贪生怕死的性格，在历经一次几近垂死后，必定也会多准备几道类似于「固若金汤」的保命底牌，变得更难杀死。

而离开神山界的自己……

在失去了庄坐井的修为和大道感悟后，短时间内将不会再有剑指神庙的资格。

赤帝剑灵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第一时间给出提醒：

“小子，我承认你杀死杜长生很了不起，但这是神山界，一切都是假的。一旦走出此界，回到真实的罪地，杜长生依旧高坐神山之巅，尊若神明，视众生为蝼蚁，而你……”

“却还是那个境界不过后天的卑微小辈。”

“如果不能尽快从这种巨大的落差中走出，你必将陷入魔怔、万劫不复！”

“当然……”

“只要你调整好心态，默默苟住，相信以你的天资和所得机缘，相信终有一日，会在真正的神山之巅重复今日之事，彻底杀死杜长生！”

陈理轻轻颔首：

“多谢前辈指点，此事我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