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肖钰十分确定,面前的女子就是那日让他印象深刻的丑秀女。
见钟芳懿局促万分的样子,肖钰轻笑一声,走到下首将她搀扶起来。
钟芳懿被这一举动惊得连连后退,却见肖钰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那笑,着实有些吓人。
“将军夫人可知朕今日因何找你?”
钟芳懿故作镇定地摇摇头,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
“前两日,有一形容疯癫的女子自称是威武将军夫人钟莲,来朕这大殿上大闹了一通,将军夫人可知此事啊?”
钟莲?钟莲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难道,钟莲已经把换嫁之事告诉了肖钰?
钟芳懿踉跄两步,一时竟觉得整个身子都有些飘忽。
“不过将军夫人不必担心,朕已经命人将那疯妇乱棍打死。”
说着,他拍拍手,立刻有人将盖着白布的尸体抬了上来。
禁卫军掀开白布,一股腐臭味立刻逸散出来。
钟芳懿本就惊魂未定,待看清那张脸时,更是险些晕厥。
她连忙扶住殿上的柱子,捂着心口久久缓不过神。
原来,原来小莲就是钟莲!
怪不得那日刑场上她看到钟无被斩首时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
原来家里不是遭了盗匪,而是她自己逃走的!
钟芳懿越想越觉得恐惧,巨大的窒息感让她显得脸色苍白,形容憔悴。
肖钰站在上首观察着她的反应,心里更加确信了。
他使了个眼色,两个禁卫立刻将尸体抬走。
“让你受惊了。朕也是考虑到这关乎你的名节,遂专门叫你来确认一番。看你反应,这人你是认识的吧。以后还得仔细着些,切勿再让宵小之辈有机可乘了。”
肖钰走下来,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陛下!您···”
钟芳懿触电似的躲开,
“陛下,还请您···”
“自重”两个字,钟芳懿怎么也不敢说出来。
肖钰的手一顿,面上显出几分不悦。
等钟芳懿再抬头时,他的神色又恢复如常,端的是一派谦谦君子模样。
“朕听闻,将军府遭了盗匪?”
“这···是。”
钟芳懿低声应着,此刻她脑中一片混乱,已然没法再去思考什么。
“既是这样,那你就暂住宫中吧。如今风林在外征战,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朕如何向他交代?”
说着,没等钟芳懿开口,大监已经走到了近前。
“夫人,您请吧。”
之后,钟芳懿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太晨殿,又是怎么交代杏花先回了将军府,只知道当她再次从方才的惊愕之中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困在深宫之中了。
夜深人静,宫墙之内,总有一种分外压抑的气氛。
她被安排在了一处偏僻的宫苑,头顶上巨大的金漆牌匾上写着三个字,
“永福宫。”
等大监离开,钟芳懿才有心思仔细打量这处宫苑。
这处院子位于皇宫的最西面,再加上高高的宫墙阻隔,是以常年背阴,宫苑里的草木都比外头要矮小不少。
推开屋门,屋子里的陈设倒是整洁,想来应是有人日日打扫。
这屋子有前后两个门,从后门走出去,又是一个小院。
这后院比前院更加背阴,可不知为何,这里的草竟长势好些,树木也是十分葱茏。
院子旁侧,是一口普通的水井。
钟芳懿站在井边上朝下看去,井水漆黑,深不见底。
黑沉的水面像是人漆黑的瞳孔,水面上漂浮着一只木瓢,又似是人眼瞳里的光点。
看着看着,她的神思便不自觉地被吸引,视线跟着水瓢,顺着水面的波纹来回飘荡。
她越看越入迷,恍惚间竟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掐着自己的脖子。
良久,钟芳懿骤然回神。
她扶住井沿,蹲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钟芳懿没有多想,只觉得是自己因着钟莲的事受了太大刺激,如今神思有些不稳。
她踉跄着回了卧房,不久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今日,北疆的大雪已然停了。白日里日头一出,却是比下雪的时候更冷些。
营帐里暖炉烧得旺盛,可纵使是这样,仍是冷得彻骨。
季风林紧紧裹着狐裘,握着狼毫小笔的手指节泛红。
落笔下去,手指不住颤抖,字迹也显得生硬了不少。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整张信纸已经被黑色的墨迹铺满。
他拿起吹了吹,等油墨干透,遂将纸叠起来塞进泛黄的信封里。
“季将军,有消息了!”
季风林刚刚把信放在一旁,岳恒便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他手里也拿着封信,看信上的落款,季风林已然明了。
“岳将军,他们说的什么时候?”
“明日!”
岳恒语气轻快,脸上也是难掩喜色。
“真没想到,本以为这事得拖好久,谁知道季将军您一来,兵不血刃,不战而胜!真是大快人心呐!”
季风林也同样高兴,这么一来,估计后日就可启程回去了。
只是···
他回头看向桌上静静躺着的信封,封皮之上,红色的发带笨拙地被打成一个蝴蝶结。
北疆是白花花的,这样鲜艳的红,和这里格格不入,却是很衬那个明媚动人的小姑娘。
罢了,既然写了,还是寄回去吧。
他想着,毕竟有些话当面说总觉得难为情,不如写在信里。
这样,就算她到时再想说自己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看在这信上华丽辞藻的份上也得仔仔细细掂量一番。
夜半,钟芳懿睁开眼,面前是满天黄沙,席卷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