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是世上最简单的事情，却也可能是最困难的事。

简单，因为走路不过是重复一个动作：一只脚迈到另一只脚的前面，只要这样持续下去，终点似乎就在前方等待。这种单纯让人心生希望——仿佛坚持下去，就能触碰到胜利的曙光。

难，恰恰难在坚持。

机械而单调的步伐渐渐让身体开始抗议。双腿酸软，脚趾与鞋子每次摩擦都像小刀划过皮肤，刺痛钻心，脚后跟的水泡则像烧红的铁块，一步步焚烧着意志。

夏尔对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了。

十多年来，他的日子不是躺在床上，就是窝在沙发里，原本结实的肌肉早已在漫长的时光中变得松弛无力。但现在支撑他继续前行的，是钢铁般的意志。他比谁都清楚：在魔界停留得越久，脱身的可能性就越小。敌人的狩猎网正在收缩，时间对他们来说已所剩无几。

“婕妤，快上来！”

夏尔站在小山包的顶端，伸出手，牢牢握住婕妤纤细的手腕，将她小心的拉了上来。这处高的视野开阔，能俯瞰山下，是个理想的哨站。他站在顶上，朝四下张望了一番，低声说道：

“我们已经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了。”

婕妤却没有回应。

她呼吸急促，额头的汗水顺着银白的发丝滴落，刚刚攀爬陡坡时，步伐明显变得凌乱而迟缓。夏尔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已透出不正常的苍白，显然是体力消耗过度。尽管如此，她仍竭力保持镇定，试图掩饰自己的疲惫。

“婕妤，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休息一下。”

夏尔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坚定。

“没事，我还能走。”婕妤抿着唇，挤出一抹牵强的笑容，“咱们时间真的不多了，还是继续赶路吧。”

夏尔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坐下，眼神中透出关切。

他拍了一下婕妤的肩膀，语调中多了一丝柔和：

“够了，休息吧。”

“可是……敌人随时可能追上来。”婕妤轻声反驳，眼里闪过一抹焦虑。

“我已经很累了。”夏尔故意换了个说法，低头摆弄自己的靴子，“说实话，再走下去，我的身体也撑不住了。”

婕妤怔了一下，低声说：“你骗我，现在的我对你来说肯定是累赘。”

“怎么会呢？”夏尔抬起头，眼中满是认真，“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还被关在水晶宫里，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而且，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恢复体力。只有我们保持充足的精力，才能在面对敌人时有胜算。否则，以现在的状态，碰上她们只会落得瞬间溃败，再度被擒这一个下场。”

他顿了顿，语气更为沉重：“到了那一步，一切就会重蹈覆辙。我能逃出来，已经是上天开恩，再被抓回去，幻琴和仙杜瑞拉绝不会再给我任何机会，我一辈子沦为家畜直到死去，而你可能会作为叛徒被处刑。”

婕妤听着夏尔的话，低垂的眼睫微微颤抖。

片刻后，她终于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好吧，我们休息一会儿。”

夏尔露出一丝微笑，站起身来，将周围仔细查看了一遍。

转身对婕妤说道：

“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靠近的。”

婕妤坐下来，靠在一块岩石上，闭上眼睛微微喘息。

尽管心中仍有些焦虑，但她也知道，夏尔的话无懈可击。

四周静得出奇，静得诡异。

现在，夏尔是属于婕妤一个人的了。

想到这儿，婕妤的嘴角悄然勾起了一抹微笑。

这笑容甜美又充满幸福，但仔细看，却透着些许说不清的扭曲与偏执。

当夏尔回头看向她时，那笑容却瞬间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夏尔只能是她一个人的，这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绝对法则。

只不过，献祭的时机还未到。

但那一天已经近在眼前。

婕妤眺望着远处的山林，耳边传来虫豸低低的鸣叫声。

奇怪的是，这种声音非但没有打破宁静，反而让空气中弥漫着更加深沉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