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站在学堂角落，目光紧紧地锁定在正于台上侃侃而谈的张雍身上，心中疑窦丛生。

这几日与张雍相处，见他对经典如数家珍，讲解时旁征博引，与他心中往昔对贪腐庸官那刻板而丑恶的印象，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终于，一日傍晚宴会之后，林冲寻得一个独处的机会，向张雍开口问道：“张大人，你学识如此渊博，对经史子集皆有深刻见解，为何当初还是要花钱买官？”

张雍微微一怔，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林兄有所不知，这官场之路，远非仅凭学问就能畅行无阻。

当今之世，官场黑暗幽深，如同一潭浑水，即便满腹经纶，若无人举荐提携，也只能被埋没于市井之间。”

张雍的眼神中少有的流露出一丝无奈与悲哀，与往日那略显浮夸的姿态判若两人。

他缓缓踱步，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想我父亲，一生刚正不阿，为官清正廉洁，两袖清风。跟随王安石大人极力推行变法，一心想要为百姓谋福祉，让大宋变富强。”

张雍抬起头，望向远方天空，那目光仿佛能够穿越时空，看到自己往昔父亲的身影。

“但看我兄弟二人姓名，林兄也能感受到几分我父对朝廷的竭忠尽力之情吧。”

林冲郑重点头，凛然道：“自然。若非心怀收复失地之志，又怎会以雍、熙取名！”

张雍低头冷笑了几声，笑声中满是自嘲与悲凉：“但最终的结局想必你也清楚。哲宗皇帝即位后，司马光全面废除新法，王安石大人也含恨而终。

原先与我父政见不合的那群小人，见我父失势，便暗中勾结，对我父亲进行诬陷排挤，致使我父亲含冤被贬，最终被排挤出朝堂，发配至儋州充任一地方小吏，郁郁而终。”

张雍拳头紧握，关节泛白，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与悲痛。

“我虽自幼苦读诗书，对圣贤之道不敢有丝毫懈怠，然朝中无人可为我美言，因此屡试不中，而同科那些不学无术之辈仅靠着家族长辈或者官员提携便能高中。

我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以家中积蓄谋得一官半职，只盼能有机会施展抱负。

任职之初，虽也曾立誓要为民做主，但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地工作，政绩多么卓著，都始终得不到上司的赏识与提拔。

而那些与自己同期任职，能力、政绩远不如自己的官员，只因是某个朝廷大员的故吏门生，却纷纷平步青云。

这种官场、这种世道又有何公平可言？

忽然某一天，我看着身边那些贪官污吏们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心中生出一个声音：既然自己坚守正道得不到回报，那为何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呢？”

张雍说着，突然直起身来，转而望着林冲，眼神中带着迷茫与无助：“林兄，倘若换做是你，你是选择清贫一生，还是如我一般选择沉溺其中，浑浑噩噩地了此残生呢？”

林冲眉头紧锁，思虑良久，而后正色道：“你这道宁教天下人负我，还是我负天下人的问题确实难以回答，并且我也未曾经历过你所经历的一切。

但我只知，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令尊上虽郁郁而终，但其一生都在为国为民，死后也必将留名青史。如果是我，或许我会与选择做一个令尊那样的人罢！”

张雍听完，不置可否，只是反复喃喃地念着司马迁的那句话，仿佛那是他此刻内心唯一的慰藉。

不知不觉间，张雍已在山上住了数日。

少华山上积雪渐渐消融，大地开始露出原本的模样。

林冲见此情景，便决定启程返回华阴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