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莉妮亚带着一群惊恐的人踉踉跄跄地赶下坡来,两个埃卡士兵持枪站在村口,他们俩也处于极度的惊讶之中。昨晚村长对大家说过(艾特利恩也讲过),沃涅米人的定居村是有埃卡驻军的,虽然随着时间推移,埃卡对这方面的管理逐渐松弛,但始终没有撤走看守。阿尔尼那边大概也是如此。这些士兵在当地几乎不受多少管束,战斗力下降得厉害。比如,站在奥莉妮亚面前这两个披着冬大衣的士兵,甚至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把步枪横在这一大群人的面前——枪口朝地。
奥莉妮亚取下她背着的步枪,做出要瞄准对方的架势。她的心跳得很厉害。开枪是不可能开枪的,就算开枪,她打得也一定没有这两个士兵准。
“防空洞!”她希望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抖得那么厉害。
“要出去不行!”对方用芒夏通用语喊道。
“不然就一起炸死!”她喊了回去。
就像印证她的话一样,在山坡上突然爆开一阵灰色的尘雾,即使强劲的风也没法把这团雾吹散。地面又被震得摇动了起来,其中一个士兵一个趔趄,撞倒了定居村的指示牌。
“防空洞!”她再一次喊道。
这时,其他水银号舰员也陆陆续续跑了过来。他们围在奥莉妮亚身边,冷漠地注视着士兵们。
埃卡士兵让步了:“好吧,但你们不能坐车,得走路!”
这时,堪比太阳的强光突然在地面上闪烁了一阵,接着是密集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奥莉妮亚本能地卧倒,瞬间,她全身都落上了一层土,接下来又是一层。炸弹震塌了一部分山体,石头纷纷滚落而下。山上本来要往下转移的一部分人也瞬间被灰尘和火光吞没了。趴在地上的奥莉妮亚不得不扬起头,闭上眼睛张开嘴巴,只觉眼前都是眼皮的血红,飞旋的气流几乎要掀翻她周围所有的小树、灌木和石块。接着,她觉得自己的耳畔只有一条线状的蜂鸣,就像蜘蛛丝一样细长,大脑一片空白,也听不见其他声音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她的回忆里几乎有一千多年——爆炸声和火光都沉寂下来,有一只不算大的手拍去了她头上的沙土。她感觉到耳朵里流出了一些液体,连忙伸手去摸,还好,她的听力没有被损坏,耳朵里也不像小说中描写的那样流出了血。她懵懵懂懂地坐起身来,看到了查兰特的眼镜。正是查兰特·希维尔把她从地上捞起来的。他检查了她的头部和手臂,确认没有被流弹伤到,又让她做了几个动作来确认没有器官的损伤,这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他似乎要跟她讲几句话,忽然听见什么人在叫他,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背着行路背包往什么地方跑去了。
奥莉妮亚让自己镇静下来,她抑制着不可避免的惊恐,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断肢。从枪械的型号,她判断出这就是之前还在为难她的埃卡士兵。断肢后面是一个大弹坑,她判断,在炸弹坠落、爆炸并带走了那两个士兵的同时,也掀起了许多泥土,差点把她整个儿埋了。
之前在赫洛战场上,她已经经历过轰炸、逃亡、空战、游击战和地下矿洞的历险,甚至还亲手射杀过土匪。但是她在看到活人在自己眼皮底下被炸死、身下的白灰土壤全都成了暗红色时,还是无法做到波澜不惊。
她调节心态的方式是投入工作,于是背上工具包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下了山来到这处平地的沃涅米人要么被炸伤了,正在呻吟;要么已经吓呆了,动都不敢动一步。
奥莉妮亚寻找着查兰特,发现他正在给一个炸断了一只手臂的孩子缠止血带。但是另一个中年人把他推开了,他指着孩子的脸说了一大堆话,他们听不懂,但这个中年人显然情绪非常激动。查兰特愣了一下,埋下头继续工作,但他伸手试探了孩子的鼻息后立即站了起来,默默以逆时针在胸口画了伊什何圈。这个孩子已经死去了。
另一边,拉森迪克画了一个法阵,正利用一种黑紫色的藤蔓救出几个栽进弹坑里的人。卓琳妮忙着把其余的人组织起来。蒙瑞和一群水银号舰员正在寻找一些交通工具来快速转移:现在,在不知道防空隧道在哪里的情况下,走为上策。他们想办法弄来了消防站里的车子,令人意外的是,在那里还有敞篷的大型油车。
蒙瑞跑过来大声朝她喊:“打不着火!莉妮亚,你能修油车吗?”
“可以!”她爽快地答道,飞也似地朝他们跑过去了。
伊伦和卡季琳达正在组织着另一群人赶来和他们会合。这一群人已经挨了炸,有好几个穿着血衣的。卡季琳达挥着魔杖,用冰冻法术冻结周边的植物,在地面上凝出冰块,努力地从轰炸后燃烧的林木里清出一条路来。干燥寒冷的空气加上炸弹爆炸后的火焰,等于一场浩大的山火。伊伦持枪断后,他的脸已经被浓烟熏黑了。他要求大家逆着风跑,在他身后,一条火龙正顺着风向无情地爬向山坡上的村庄。这一群人是埃卡渔民,在炸弹命中沃涅米人的定居村时,他们没有立即收拾东西逃命,结果他们自己的村子也未能幸免。他们住着的山间平房和在山坡上开垦的菜地瞬间都被炮弹爆炸的黑烟吞噬了。这一群人慌不择路,正好撞到了组织伤员撤离的伊伦他们。于是,他们也在水银号舰员的组织下一起往山下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