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府,岭南第一城,也是九州第一个开埠的城市。
这里包容万物,西边是深宅大院,一座座大屋里,藏着典雅端庄的西关小姐。
东边是各色洋行,通判们穿西装打领带,跟瞳孔发色各异的洋人打交道。
世家,暴发户,工人们在这岭南的省城中交杂在一起,正如稻草窝棚的对面是高高伫立的西式骑楼。
渺渺白烟中,一条条乌篷船从海面,江面驶入省城狭小的河道中。
船夫的竿子入水,再用力一撑,小小的船儿便带起一阵涟漪,向前溜出去一段。
袁白花从船舱里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这只在耳边听说过的古老城市。
南方夏季的潮湿与炎热,叫袁白花脱下了在北方才穿的兽皮袄,只穿着简单的衣裳,戴着斗笠,将自己打扮成面容清秀的男儿。
再加上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就连那阅人无数的船夫都只把她当做还未长胡子,便出来闯荡江湖的孩子,由此对她又多了几分关心与善意。
离开小李庄已有一月,这期间罗维和袁白花好像从江湖里消失了一样。
连带着本应成为九州豪强焦点的传国玉玺,似乎也变了阳光底下的泡沫,再没掀起什么波澜。
但罗维知道,这只是一种不祥的平静。
各方势力都在积蓄着力量,潜伏着,等待着传国玉玺的再次现世。
传国玉玺就在他的手边,伪装做一个看似普通的包裹,但一刻也没从罗维视线中离开过。
这玉玺实在是烫手的山芋,拿着它既要防备别人的觊觎,也要控制住自己的心智,抵御来自它的诱惑。
有时半睡半醒之间,罗维还梦见自己成了洞穴里守卫财宝的恶龙。
袁白花似乎因为没切实接触过玉玺,反而没受到影响,每晚只是睡得雷打不动,偶尔打出一串轻轻的呼噜,叫从噩梦中醒来的罗维得到一些安慰。
罗维躺在船舱里假寐,耳边是船儿破开水,工人喊号子,轮船鸣响汽笛的声响,交杂在一起。
水面上很是繁忙。
过了一会儿,袁白花的好奇心好像得到了满足,转头回到船舱里。
事实上这条船也只有几米长,她几乎只是转了半截身子,便已回到船舱中,和罗维面对面。
“你不出去看看吗?”
袁白花眨了眨眼睛,“在关外,我没见过这样的高楼。”
说着她又双手画了个大圆,“还有那塔楼,好大的钟,我听船夫大哥说,每到整点的时候它就会鸣响,叮呤咣啷的,站近一点能把人耳朵震聋!”
罗维微笑道:“这么厉害啊?”
“是啊,就是这么厉害!”
袁白花兴高采烈,盼望着整点的到来。
她未等来钟声,却是听见了水面上传来的琵琶,胡琴的声响。
一艘古朴典雅,分作两层的花船缓缓朝这里驶来,船上是一个个着盛装,抱着各式传统乐器的伶人。
二层平台上,一个女人放声吟唱,声音婉转,凄清,如泣如诉。
“哀邦家亡,历劫鸳鸯偶。
寄寓他乡似飘萍逐水流,恨悠悠,连绵风雨几时休。
此身犹若风中柳,休休休,愁愁愁。”
罗维听出这是粤曲《南唐残梦》,本来前段还该有一个生角唱李后主的《虞美人》,但在花船上往往被省略,因此只剩女声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