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自发誓,这将是她在这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了。与此同时,她第N次重温了自己的计划,琢磨着出去以后的生活会演变成为什么样子。她错过了太多东西。电视和报纸似乎是熟悉现代生活的唯一渠道,可是她已经很久都不曾看过也不曾读过了。她只愿意沉浸在图书馆里借来的那些书本中,试图从中找到一些慰藉。在监狱里面的这三十年,她渐渐地学会了无视外面的世界,而如今她又做好了再次寻觅世界的准备了。
她合上了笔记本,试图回忆她写下第一篇的时候是哪一天。那是一个圣诞节,九或十年前吧。天呐…这真是一个可怕的数字,她再也不愿意回想起那一切。每天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在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中,一切记忆终将变得潮湿、变得含混不清。然而,在她被转移之后,情况稍微有所好转。那一天的“圣诞大餐”散发出比往年略显隆重的节日气氛,大家甚至吃到了略带红酒味道的樱桃布朗尼蛋糕,还有另外一种混成一团的、吃起来很奇怪的肉,读起来就像是肚子在咕噜咕噜的叫,但具体的名字她已经记不清了。她还是应该记下来那一个日期的,即便她每晚睡觉前都会进行日复一日的记忆训练,但是她的回忆早已随着当年的热血岁月一起滚得远远的了。
透过铁窗,她看着路灯散发出橘色的光晕,照亮了小院子。她想象着自己化身为某个北欧小说里的女武神,从古罗马时期穿越到了现代,那该有多么难以适应和面对这一切啊。这样的念头让她感到十分有趣,不禁一人独自笑了起来。
她把日记本藏在了床垫底下,洗漱完毕后躺上床,翻开了前一天晚上才刚开始阅读的小说,等待着熄灯号被拉响。年轻的时候,她曾经为自己拥有丰富的词汇量而感到骄傲,可是现在她却遇到了如此多的奇怪的生僻词。例如“Twitter”(推特)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在模仿鸟儿的叫声吗?然而,为什么小说的女主角在和一个粗鲁的卡车司机吃完饭走出餐厅之后,要发出小鸟的叫声来描述这一顿晚餐呢?这完全说不通啊。而且刚刚一进家门,她就在“Instagram”上发布了这名卡车司机的照片,这里说的可能是某一本新的杂志吧?对于这一段内容,她也一样摸不着头脑。
当宿舍陷入一片昏暗的时候,她依然睁着双眼,开始计时——她从来都不会弄错——然后在一万零八百秒的时候停了下来。熄灯的时间是在晚上九点整,那么现在应该是午夜十二点,换岗的时间到了。她从床下把装着脏衣服的袋子拿了出来,里面藏着一些属于她自己的物品。她犹豫着要不要带上正在读的这一本小说,然后默默地站起身来。她走到门口,转动门把手,听到锁芯弹出锁头,随即慢慢推开了房间的门,往走廊走去。从这里到角落的盥洗室,需要走六十五步。
她悄悄地潜入盥洗室,屏住呼吸,等到舍监巡逻结束,向典狱长报告情况之后,然后继续向前走。
看守的护士一熄灯就去睡觉了。此前的某个晚上,有犯人弄坏了医务室的门把手,使得她开不了门。从此,她就再也没锁过医务室了。而她的钥匙又被丽贝卡偷到了手。这类事情对于丽贝卡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当某个病人痛苦的尖叫声快要刺破你的耳膜时,作为一名护士也就顾不上自己的钥匙串了。丽贝卡能够装出各种病痛,好让自己能够经常出入医务室。她甚至还能假装吞下了别人给她的药片,有些时候她甚至会吞下一整杯肥皂水,这对于身体并无害处,只会让人上吐下泻而已。而这两种条件刚好符合进入医务室的机会。
她走进医务室,转身关上房门,然后直接趴在了地上,否则,玻璃药柜里的小灯散发出的微弱光亮会在门上投射出她的影子。她贴着地板匍匐前行,一直来到通风口的下面。丽贝卡连续六次造访医务室之后,通风口护栏上的螺丝钉早已惨遭她的毒手,一拉就能打开。护士在给了丽贝卡止痛片后,总是把她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面休息。经由穿墙而过的通风管道,她溜进了清洁工们放置工具的设备房。她曾经跟护士一起偷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并经常以此为乐。正是护士告诉了她声音是怎么传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