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宿舍门打开的声音不绝于耳，嘈杂却有序的脚步在楼道回响。

路明非心头一颤。

他清楚，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

……

夜已深，长江上游迎来了一场罕见的暴雨。

像是上帝降下了神罚，雨水狂泻，滔天的水流从天穹上涌下，把长江的水面击打出一圈圈漩涡，仿佛有青黑的阴影在水底彷徨徘徊。

风速达到了五级，其他的船都靠岸避风，只有“摩尼亚赫”号在暴风雨中颤抖。

曼斯·龙德施泰特教授，也是这艘船的船长，站在驾驶室窗前。

一片片雨水在前窗上爆开，风在嘶吼，船在摇晃。

曼斯稳稳地站着，雪茄的火光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他眯着眼，沉默地望着暗沉的天空。

这场暴雨让他不禁想到十年前格陵兰的冰海，每次一接近这些东西似乎都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后舱隐约传来婴儿的哭声，曼斯皱眉。

“去看看那宝贝怎么了，老是哭，你们中就没有人懂得怎么照顾孩子么？”

“教授，执行部目前的主力成员都没有结婚，你指望我们从哪里学会照顾婴儿？”

端坐在显示屏前的女孩头也不抬地说。

她大概二十三、四岁，一头黑发，典型的拉丁美人长相，穿着卡塞尔学院专门订制的作战服。

“叫船长，现在我的身份是摩尼亚赫号的船长，不是你的代课教授。”

曼斯吐出一口雪茄烟。

“各人不要离开自己的位置。既然只有我一个已婚男人，那我去看一下我们亲爱的宝宝。赛尔玛，注意他们两个人的生命信号，有任何一点异样，立刻收线！”

“明白！”

塞尔玛回答道。

耳机里回荡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心跳声，塞尔玛的心跳监控窗口里，一起一落的绿色光点表示那两颗年轻强健的心脏还在正常跳动。

水面五十米以下。

幽暗吞噬了射灯的光亮，水流在五十米的深处仿佛倾轧的乌云。

偌大的空间里流动着孤寂的水声，只有一条青灰色的光带摆动。

酒德亚纪苗条的身影就漂浮在身边，叶胜只要伸手就能拉到她。

叶胜，酒德亚纪，第二十七次水下协同作业。

他们是卡塞尔学院的同班同学，同期进入执行部，五年的潜水搭档，能从一个眼神读出彼此的内心。

“路明非的表现总是很让人惊讶，听说在刚公布的3E考试成绩名单里他位列第一，甚至还获得了校长奖学金。”

叶胜说。

“我们面试的时候他可没表现出这样的潜力。”

“人的潜力都是挖掘出来的。或许卡塞尔学院正好充当了磨刀石。”酒德亚纪说，“我倒觉得路明非是个很有礼貌的男孩。”

她不禁想起路明非怯怯地走进会议室时，向着她躬腰回礼，口中还说着一腔河南话的日语“我哈腰”。

于是她掩嘴轻笑，纠正他的发音，“おはよう”。

“你的注意点总是奇奇怪怪。”

叶胜神色温柔。

但在黑暗的水下，酒德亚纪并不能看清他的面部表情。

“我们出发吧。”

叶胜将视线从亚纪身上移开，转向脚下如同深渊的空旷中。

“嗯。”

一根纳米材料制成的信号线把叶胜与亚纪相连，他们能听见彼此均匀的呼吸声。

此刻，他们在一片死寂的水中缓缓协同行进。

不断地向下，向下。

目标，传说中青铜与火之王所搭建的栖息地。

一座青铜浇筑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