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里月亮很大，冷冷的蓝天里只有几颗星星，显得单调、孤零。古道边，地霜已经拱起，民兵们踩踏上去，发出“索、索、索”的声音，回响在毛家溪两岸黑魆魆的大山里。民兵们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禽静始知寒蝉鸣，林深方觉皎月明。

石凉亭是附近村庄到宣阳镇的必经之地，供路上行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时临时休憩的。大家在石凉亭里歇了下来。二十多人把石凉亭挤得满满的。因两头没有门，风从这头吹进来从另一头出去，很冷。几个女民兵挤在亭子可以躲风的一个角落里，捡了一块干净石头，找来干草铺上，坐着互相靠着取暖。男民兵们用带来的柴刀到附近砍伐了很多的柴草，点起两堆篝火取暖。大家迷迷糊糊合上了眼。

家阳不敢睡着，不担心逃犯来，就怕真的有其他意外事情发生。他就在两堆篝火里添柴剔炭，防止火灭。梅华醒过来，看见王家阳一个人瞪着眼，知道家阳的心事，就走过去说道：“你眯一眼吧，我睡过了。”家阳说：“没事。”这时候“啊哈”一声凄厉划过上空，大家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过来。纷纷疑问是什么东西叫，鸟不像鸟，兽不像兽。众人猜测可能是山魈。其实谁都没有见过山魈。家阳从根珍的药箱里拿出番薯干放在火堆旁边煨火，大家见状也纷纷拿出自己的番薯干放到火堆里煨火。

家阳走到亭子的门口，看见前面山上森林里有灯光亮着，在黑魆魆的夜里特别显眼。大家都出来看。这是毛家村的道士和几个村民的烧炭棚里发出的灯光，他们正在出炭。他们是大队派去为了增加集体经济收入，到森林里烧炭，然后卖到宣阳镇里森工站赚取一点微薄劳力成本。民兵们就集体朗诵白居易《卖炭翁》：“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大家背不下去了，就哈哈一笑了之。

坐着无事，大家也就插荤打科度过无聊的时间。家阳却呼呼睡着了。这时候，有铁锤棒杵钉敲打在地上的声音。有民兵轻轻地叫道：“偷树的来了，大家不要吵。”果然，大家看见东村的阿贵左肩扛了一根杉树，右肩用铁锤棒杵撬着，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阿贵叫道：“大家帮帮忙，人追来了。”大家就问：“哪里人？”阿贵说：“叶家村人。”大家一听叶家村三个字，马上就帮助阿贵把树抬到旁边山上的草窝里藏起来。待到叶家村几个人跑来时，大家若无其事地说着笑话。

几个叶家村人见亭子里这么多人，还看见一个在睡觉地扛着真枪，知道是毛家村的民兵，心里有点怵。几个民兵围着叶家村人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哪里来？”

叶家村人说道：“我们是叶家村人，村里放在某某处的树被人偷了，一路赶来的。”

民兵们说道：“我们是奉命在这里拦截逃犯，没有事情赶快离开。”

叶家村人看看这些人绑着裹腿，扎着皮带，还有真步枪，不会假的。就问道：“有没有看见有人偷树？”

民兵们说道：“没有看见，真有人偷树我们也会拦截下来。”

叶家村人知道这些民兵没有说实话，因为叶家村和毛家村人经常在坳下田畈争田水，动过手吵过架，双方互相隔阂。叶家村人自认晦气走了。

王家阳其实早就醒了，只不过装睡而已。看见叶家村人走了，从火堆里拿了一块番薯干递给阿贵。阿贵吃了，觉得肚子舒服多了。王家阳问阿贵道：“你扛着树，他们那么多人追追不到你？”

阿贵说道：“开始他们没有发现的。我快到石凉亭时才发现他们追来的。我去年追你时不是同一个道理吗？”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梅华听了全身都发烫。阿贵向大家道了谢，扛着树摸黑往宣阳城走了。

有个眼尖地看见亭子墙壁上有一行字写着：“种新田十有九收，走正道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