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23章 番外5(宋筝扬篇)(1 / 2)少年时未了少年事1首页

夜幕如砚台倾倒......砚台真的倾倒了。

“姥姥——姥姥你快来,姥姥——”

“来了来了。”一个穿着红色花棉衣的老人一阵小跑,不一会,便从院子里窜进了书房,“怎么了?哎呦,怎么哭了?”

“我......我......”一个小男孩站在书桌旁,圆圆的脑袋堪堪比书桌高了一指,他的眼睛在地板上和姥姥的身上来来往往,急得怎么也说不出一句流利的话来,“我......我不小心......不小心弄掉了姥爷的砚台。”

姥姥三两步走到小男孩身边,蹲下身来,在地面半尺高的地方捧起了一把没有模样的东西,敷在了小男孩的脑袋上,“土地老爷保佑哦,不疼不疼喽。”粗糙的雕刻着斑纹的手擦过小男孩光滑的脸庞,抹花了泪痕,“磕到哪了?和姥姥说说。”

小男孩像是真的不疼了,止住了泪,鼻子一抽一抽地摇起了头,“我没磕到,但是我能掉了姥爷的砚台。”

“没磕到就好,没磕到就好。”姥姥好似才发现扣在了地上的墨黑砚台,愣了愣后竟笑了起来,“没事的,你没磕到就好,没磕到就好。”

看到姥姥不以为意的笑,小男孩又急了,两只幼叶般的小手抓着她的胳膊,“打翻了姥爷的砚台,姥爷回来后会生气的。”

“哎呦,你姥爷他哪里会生你的气呀。”姥姥轻轻揉着小男孩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缓缓捋着那因为抽噎而如风中新芽般颤抖的后背,“他不会生气的,没事的。”

小男孩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听着姥姥话里的笑,只觉得此生怕是就到这了,随即哇的一声,大把大把的泪珠像决堤之洪溃了出来。

姥姥见无论自己说什么也只管哭的小男孩,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一只手小心地握着小男孩细细的胳膊,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姥姥带你去外面躲躲,咱们去放风筝。”

就这样,姥姥半哄半拖地带着小男孩走到了西房,从门口的桌上拿起了一个喜鹊样的风筝。

那风筝也不知究竟有什么魔力,只是看一眼上面点染墨便没了泪,只是握一握那木制的镶着些许冰凉的手柄就展开了笑颜。

小男孩一只手握着木柄,一只手高扬着纸鸢,转眼间迈出了院子,三两步奔进了夜幕。

“姥姥快点,再快点。”

“慢着点,天要黑了,当心着点。”

西边的天空还浮着半轮落日,向着薄暮晕开醺然的昏黄。

他叫宋筝扬,如其名,一个爱放风筝的小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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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久,夜为田野和山丘笼上了一抹梦的衣裳。

宋筝扬躺在路边的杂草墩里,手腕上系着一条细细的,在夜里恍若不见的风筝线,他睁着两个浓黑的眼珠,遥遥地望着摇曳的天上的纸鸢。

“姥姥。”

“诶,姥姥在。”

风忽地大了,宋筝扬从杂草墩里坐起身来,两只手忙碌着调着风筝的高低,“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姥姥张了张嘴,小男孩寻常的问题竟一时难住了这位看过了许多年岁月的老人,“他们忙完了就会回来的。”

“他们什么时候忙完呀。”

“过年的时候肯定会回来的。”姥姥说着两只手背在了身后,腰也弯了弯。

手上不留意间松了松劲,风筝飘得远了些,“那还有很久呀。”

“快了,快了。”姥姥淡淡地说着,“快了,很快了。”

宋筝扬回过神来,拽着手里的风筝线,和风拔起河,“姥姥——”

“诶。”姥姥走了过来,站在小男孩的身后,两只大手握在小男孩的小手上。

“姥姥——风筝要飞走了。”

“不会的,风筝还在。”

“姥姥,风筝会不会飞走呀?”

“不会的,只要线还在,风筝就会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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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少走在粗糙的泥土路上,老人拿着风筝,小男孩举着灯光。

“天黑了,姥姥小心脚下。”宋筝扬把灯光往老人的方向移了移,但又不敢移得太近。

“好,好。”姥姥笑着点头,看着漆黑得只能看到身旁的黑夜,长长地叹了口气,“我那个时候啊,天哪有这么黑的,那时的月啊,比什么都亮。”

宋筝扬没有见过姥姥话里的光景,但他听懂了姥姥叹息里的忧伤,于是他伸直了胳膊,把手里的灯光举到最高。可辽阔的夜色怎么会领一个小小男孩的,一盏小小灯光的情,它没有丝毫的变化,仍旧延续着。

夜色从过去延续到现在,又将从现在延续到未来。

初出茅庐的小男孩哪里尝过多少失败的滋味,他们总是肆意地向枯坐的权威挥去稚嫩的拳头。

“姥姥,姥姥。”宋筝扬急切地呼喊着就在走怎身侧的老人,“姥姥你等一下。”

姥姥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着身边的小男孩。

宋筝扬咬着嘴唇,稚嫩的眉梢翘起了严肃的棱角,他踮起脚尖,空着的那只手卯足了劲地向上猛地一抓。

莫说抓到些什么,他完全没有触碰到任何的东西。

姥姥像是会读心术般,一眼就看出了小男孩的意图,她安慰道:“等你长大了,就能够到了。”

“哦,好吧。”小男孩板着脸,狠狠地看了一眼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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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灯火映照在眼前,像袋鼠般蹦进了院子的小男孩猝然僵住了,他透过宽大的窗户看到了站在书房里的老人。

“这......家里进贼了?你们回来了,哎呀你们去哪了,为什么不锁门,家里可进了贼呀,你瞧我这砚台,哎呀~这砚台......”

姥爷看到回来的姥姥,一步不离地跟在身后,又是生气又是委屈。

“好了好了,什么进贼了,哪有贼进别人家门就只为弄掉一个砚台。”姥姥不耐烦地抬高了说话的声调,可转头也不知是看到了姥爷的憋屈还是小男孩的忧愁,又笑了起来。

“就知道跟你说不明白,这砚台......”姥爷循着姥姥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了正如石像般站在院子里的小男孩,顿时明白了过来。

一只轻轻地揪了揪小男孩的后颈,吓得他忙缩了脖子。

“没磕着吧?”

“没......没磕着。”

姥爷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语速慢慢的,没了半点着急的样,“没磕着就好。”

小男孩小心地抬头看了老爷一眼,声音小小的,“姥爷对不起。”

“瞧你给孩子吓得。”

“啊?嘿~”姥爷满是不服地朝着姥姥哼了一声,然后蹲下身,一把就将小男孩抱起,转着圈地把他轻轻抛上了天,“姥爷吓人吗?”

“不吓人不吓人,姥爷一点都不吓人。”小男孩再没了半点伤心的样子,他高喊着,笑声填满了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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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常常去田野山间里放风筝,常常踮起脚尖举起手,要去够一够天空,要拿手里的灯光去代替月亮。后来姥爷为了不让他夜里出去,就告诉他家里的走廊藏了一只看不见的怪物,专门抓晚上不睡觉的孩子。于是小男孩消停了一阵,也仅仅只是一阵,他夜里出去时不再抬脚,走得悄悄,生怕惊扰了那只看不见的怪物。

眨眼间,小男孩长大了,但他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一点都没有变。

那些是一个小孩子幼稚的举动,也是被赋予纪念意义的仪式。

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属于自己的,被赋予纪念意义的仪式,出门进门迈哪只脚,接水时先接热的还是先接凉的,过门框时一定要跳起来拍一下,被蚊子咬的地方用指甲摁个“十”字......那些喜欢的颜色,那些惯用的话语......它们卖不出半分的价钱,却是一个个已经与我们离别多年的小孩送给我们最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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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筝扬的父母和这间学校的领导关系不错,因此宋筝扬被送到了这里上学,也因为这层关系,他能敏感地察觉到这所学校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但碍于父母的面子,他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