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之前的某一天,在禅院家彻底没有他的位置之前,禅院甚尔凭着一股子莫名的冲动,一路漫步、一步跟着一步的平静模样走在禅院家漫长又精巧的小道,踏出那扇大门,从此,永远离开了禅院家。
走在那条路上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话——当然,有人搭话的时候他本来也不理会。
蜿蜒又宽敞的走道,有精巧盆栽装饰的庭院,每个人都井然有序地行走活动,都很忙碌,脸上不带有一丝表情,但每当看到他的时候,不出意外地,他们的脸上总会带着面青的表情,似乎又抗拒又惧怕,这场景对禅院甚尔来说很熟悉,他今天甚至对他们好心情地回了个懒散的微笑。
家主家的那个受尽宠爱、心气极高的嫡子也去私塾没有下堂,离开的唯一阻碍也不在,他就很顺利地踏出了最后的一步。
真正踏在外面的世界,年少的甚尔似乎有些迷茫,但很快就插着衣兜一步一步地远去。
——无论如何,新生活总不会比现在更差劲。
……
对甚尔来说,流浪的生活其实并不算难熬,只是填饱肚子需要费些力气罢了。
胃部紧缩,痉挛一般的难受,正当他因为这些感受烦躁得要命,要照常找些小混混黑吃黑的混顿饱饭的时候,重物倒地的轰响、小孩稚嫩的哭泣、女人痛苦沉闷的呼吸……耳朵轻轻一动,鬼使神差地,甚尔停下了脚步。
大概又是那些被咒灵盯上的倒霉蛋……甚尔漫不经心地歪着脑袋轻听着。
黑吃黑的计划立马更换成协恩图报,他轻轻扬起嘴角,插着衣兜往声音的来处晃悠悠地走去。
混乱的现场,受伤昏迷的成年男性,呼吸微弱,却强行支起身体想要拥住身前孩童的、泪眼朦胧的娇小女性,软绵绵一团、却要伸出手臂挡在女人人面前的白嫩幼童……以及他面前一道透明的,但存在感格外明显的凶恶的大家伙。
小孩子眼泪哗哗地流,满是惊惧的小脸蛋湿漉漉地,一双浅色的蓝眼睛在泪水的浸润之下刺人得厉害。
明明还是脚软到不能好好走路的年纪,又一副娇生惯养的软弱样子,却好像一个小小的勇士,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从裤腰的位置抽出一柄简陋的小刀,像是某个大刀碎掉之后被他捡到的碎片,被粗粗裹了布料而成的。甚尔眼眨也不眨地反手甩向身前,小刀凝滞在空中一瞬间之后,“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流动着的空气霎时间停下,好像时间也像风一样停滞不前了。
上前一步捡起地上的小刀,将刀身往衣摆处仔细抹了两下,但明明还是黢黑薄薄一片的样子,跟之前一样,然后刷一下塞进裤腰,那个小孩茫然地看着他,露着的白嫩胳膊腿的之类的都是软肉,真的,很不知所谓又讨人厌的样子。
甚尔冷哼一声移开眼睛。
“喂,还活着吧?”身材高挑,看着还有些青涩的大男孩低头叫了声,狮子大开口道:“三个人,报酬就给十万日元吧——女人,你总比那些小混混有钱吧?”
甚尔绕开瘪着嘴巴好像要哭的小孩,看向面色苍白的女人。
但那女人并没有回话,反而第一时间将身前的小男孩拥入怀中,泪水像珍珠一样流,哽咽着抚摸小孩黑亮蓬松的发顶,也只流泪不说话。
也许是铁了心要要到“报酬”,甚尔最后竟然跟着那一家三口回到了“家”。
迷迷糊糊地换了一身碰巧合身的衣服,浅色系的纯棉布料上身,给他极其不自在的感觉,面前放着热乎乎的可可,饿到胃酸上涌也不耐得喝一口,甚尔紧锁着眉头跟依偎在他身旁的小孩瞪眼。
小孩一早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在温暖馨香的室内,比第一次见面的样子还要白,跟一捧胖乎乎的雪一样。
又要被刺痛的感觉袭来,甚尔绷直了手臂,往后蹭了蹭不想挨到那小孩滑溜软乎的皮肤,另一只手紧捏着那一柄丑丑的小刀。
说话还含糊,音调奇奇怪怪又黏糊糊的小鬼抬头看他,“哥哥,你这是什么呀?”
甚尔:“刀。”
“刀?刀是什么呀?”
“……是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