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化地广人多,又是有个岸口,多是外来人乘船来此做生意,因而汇集了四方游人,口音样貌各不相同,不知是个好的还是坏的。各家人只叫看管好女人孩子,免得叫拐子拍走,或是邪术师摄走魂儿,成了痴儿。
三月前,一做经纪人家的儿子忽地削瘦起来,原本活泼讨喜的小孩儿成个闷葫芦,待在屋内,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闷在被褥里,不唤爹不喊娘,只是个呆呆地模样。他父母吓坏了,急急忙忙差街上医馆郎中来,却是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没查出什么病症,只开了些安神药,叫好好调养。
药喂着,饭哄着,爹娘掩泪声声唤,却唤不住儿子日日削瘦,是个只进气儿不出气儿的。邻人见其可怜,就叫他二人去请个斩鬼师来,看是不是糟了鬼害。斩鬼师请来,卧房厅堂,屋内无一不瞧了仔细,家门清朗,家风干净,并无一丝鬼气,只道怪哉,又说是无鬼,请郎中来瞧瞧。
夫妻两个心里憔悴,再请来郎中一瞧,直换来一贴死令,道是儿子活不久,将死了。孩儿是父母掌中宝,心头肉,这般不明不白将死了,只叫他夫妻两个伤心欲绝,一发不能收拾了。待儿子死了,请人诵经下葬,各个魂不附体,似是随着孩儿一道去了。不久,经纪也停了,再后便无人晓得如何。
街坊邻里晓得此事,只谈可怜,又说怪哉,后是害怕,怕是甚的不明不白的病症,传染自家孩子便不好。于是邻人各个窗门紧闭,戒备森严。然是无果,渐渐这怪病传将出去,家有孩子的都是某日成了闷葫芦,不讲话,郁郁寡欢,越发削瘦,直到死去。
家家挂起灵幡,户户传来哭声,路人上街,闻之哀恸,止不住地落下泪珠来。此事闹之官府,差人去查,请斩鬼师来,俱是毫无效果,不知是人还是鬼做得怪,闹得人心惶惶,不少家里有孩子的,带着家眷投奔别处去了。
官府无奈,只得去饶化娘子庙烧香祈求消灾,仍是没甚变化。
魏义回来,已是闹得十分严重了。彼时她随商船归来,正携着一包机巧玩具要交与侄女玩耍。魏义上有一哥哥魏仁,身体孱弱,不易随商船贸易,就在内掌家,管理各个账本之类。兄妹两个不曾分家,哥哥成婚后仍是一起居住,下有一六岁女儿,甚是可爱。
“哥哥,街上说的小儿怪病是怎么回事?珠玉无事罢?”
魏义走进书房,见哥哥正整理账本,侄女歪在旁边像模像样举一本书,装是看的津津有味。她见了姑姑回来,欢呼一声:“姑姑,有带来好玩的么!”
“带了带了,自是少不了我家宝贝珠玉的。”魏义捏一把她的脸蛋,“在外头呢,快去瞧瞧好玩不好玩。”
珠玉伸手央着魏义抱抱又亲亲,满脸笑容的出去了。
魏仁停笔,见姑侄相处和谐,笑一笑道:“珠玉自是无事的,只是外头便不好说了。”
魏义扯椅子坐下,倒一杯茶灌饮,问道:“怎么回事?”
魏仁便将事情说了清楚,又道:“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害小孩,求娘子庙亦是无用。”
“此事奇怪。”魏义思忖片刻,“待我去查查看,不然头顶悬一把剑样,叫人提心吊胆。若是怪病,看不见摸不着,免不了传染进来,害着珠玉了。”
事关女儿,魏仁亦是赞同,点点头道:“小心些。”
“那是自然。”
魏家九年前曾请过赤剑不言做老师,教授家中孩子学习些斩鬼法子,以此傍身,护家护己,故她一人领商船,从不俱什么鬼怪或贼船掠夺,次次都平安带回来了。只这次却查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魏义走街串巷,街坊市集逛了个遍,斩灭几只小鬼,却同官府和各个斩鬼师一样,寻不出到底是何种鬼怪作祟,偏偏又是医士查不出,这般的不知所谓,直教她辗转反侧,日日不宁。
“既不是病,亦不是鬼,还能是什么?”魏义心中道不明白,望望娘子庙,符阵安稳无损。
事查不出头,惶惶一阵,后渐渐消停。于是就有人说,是糟了什么殃,大人眼不见耳不闻,多是小孩受罪,掠去几条命便也消停了。逢人听了,就骂他死的不是自家孩儿,净是放屁,叫他滚蛋去。
魏义却不觉如此,事情闹得这样大,忽然一阵消停下来,好似就这般揭过去一样。面上平静,下却暗流涌动,决是有诡异。她仍差人去查,差亲信去带商船,自要将事解决了再走。
事还未查出,珠玉生了病,惊了家中上下,恐是怪病复来,连请几个医士郎中来看,道是染了风寒,不是大事,这才安下心来。临走了,有个郎中背着药箱,落半步走去,寻了魏义静处说话。
“主人家若是扔担心,不妨请个小儿神来镇镇,安抚家中孩儿魂,以除灾祸。”郎中如是说道。
魏义奇怪道:“什么小儿神,哪里来的?”
郎中道:“是坊间流传的小儿神像,镇邪辟祸,十分的有效,绝不再受怪病了。”
魏义心觉有异,托郎中请回一尊小儿神来,三日后,郎中携一红布包送上门。将其掀开,见是一小臂大小的儿童木偶,胖嘟嘟又眼弯弯,活灵活现,简直是个年画上走下来的胖娃娃,并无什么邪狞。
饶化本地信娘子庙,此娘子为当地人做了善举,由当地自发塑像立庙,渐渐香火传下来,再由官方钦定,成了当地官员上任必要拜访的神来。只明面上如此说,私下里各家各户信了这那的鬼神,却是没能管得住的,什么财神赌钱、养鬼夺命等等,大有人在。
魏义看这小儿神奇怪,不知谁先传来的,准备试试如何。她怕连累家中人,自去别屋独居,将这小儿神供起来,预备查个清楚。初时无恙,第三日夜间做了一梦,有个看不清面的小孩儿问她有无什么想要的愿望。
魏义道:“没有。”
小儿神又问一遍。
魏义道:“没有。”
轮番三四次,梦不散,醒不来,自知不回答便走不出。魏义无奈,只得想想,道一个可有可无的愿望来:“我要邻人家的狗。”
梦里小孩咯咯一笑:“定是许你。”话落梦散,人醒来。
翌日门前吵闹,魏义出门去看,见是一路过驴车将邻人家的狗撞死了,两人正是吵闹不休。她过去劝解开,叫驴车主人赔了钱散去。邻人万般的谢她,到夜间敲门,端一大盒肉来分与她吃。
魏义正是奇怪邻人狗死了如何给她,忽见这大盒肉,心中一跳,问道:“这是什么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