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
周彪所说,是墓主未曾设想的话语。
她将以肉吞鬼之法摆到台前,是存了挑拨周彪和他肉身关系的心思,却只是对她肉块中精血被周彪窃用的小小报复,不会有任何实质威胁。
毕竟尸魃连碰都碰不到周彪。
她捂住自己的嘴,讶然道:“……郎君可要想好,若汝的肉身得了进食之法,那它自可伤及于你。”
周彪点头:“无妨。”
墓主眉头蹙起:“君是胸有成竹,觉得汝不会太有危险?未必!肉身对鬼魅天然克制,依小女之见,汝肉身的优势还要更大些!”
周彪大笑:“那又如何?正有此意!”
墓主不坚持了,好奇也被勾起,想好好看看周彪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很快。
吴耐提来四个矮凳,又在上边覆上一块木板,便算摆好了一张小小的酒桌了。
周彪先入座,是席地而坐,指着酒桌对面,朝尸魃笑道:“请!”
尸魃也笑,毫不客气坐下:“酒在何处?”
周彪指了指自己和尸魃:“酒嘛,便用你我之血!”
尸魃又问:“那便是用你我之肉,用作下酒?”
周彪点头:“正是如此!”
尸魃耸了耸肩,抬头只见明月高悬,工地中有落灰和沙尘漂浮,于月光映照下,恰似落英缤纷:
“我们的血仇之人在太空巡游,你在说我们当以对方为飨食……当真好风光!哈哈,我不明白啦,我都碰不到你,你干嘛要给我这个机会?”
周彪摇头,却是从屁股下把那颗梁道长分身的头颅掏出,“嘭”的一声放在了酒桌上。
哪怕道长的本体去了太空,他的分身亦能行动自如。这颗头颅也是如此,正对周彪的举动冷眼旁观。
周彪朝尸魃,指着这颗头颅道:“你看他,不会很羡慕么。”
尸魃不解:“羡慕什么?”
周彪道:“这些梁道长,哪怕个体与个体间沟通都不算顺畅,哪怕他们分裂成这么多份,却能确信他们是同一个人,同一个体。而我们呢?”
尸魃默然。
周彪笑着,不知是豪放还是苦涩:“我该是你的魂魄,你该是我的肉身。可你……有我不曾记得的记忆,我也比你多了这么多经历。”
“我们的区别……越来越大啦。”
尸魃点头:“嗯,我是想吃掉你的。古话说肉身会尸变,是因为三魂七魄丢了几个。你该是我丢失的那些魂魄,我吃掉你,补全自己,天经地义。”
周彪摊手:“对啊,我也觉得你是我跑脱了的肉身,你会觉醒意识纯粹是个意外。哈,你不该有意识的,你有了意识,我算什么?”
工地的灰尘落下。
天边的月亮更澄澈。
酒桌两端的两人对视,不知眼里是惺惺相惜,还是对对方的无边憎恶。
可最后,不知是谁先笑起,他俩的笑声叠加,将桌上积起的薄灰震得像在狂舞。
连在那座准备的塔吊吊钩,似被笑声所激,也在轻轻晃动。
“哈,哈哈哈哈,”周彪笑得擦了擦嘴角,忽的凝视尸魃:
“你我互相吃食,不管谁吃了谁,都能给塔吊供以足够旋起高速的能量,多好的机会!接下来谁是食物,谁是猎人,我们都能大仇得报。”
“……不如给我们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复活的机会,补全的机会,确认自己是谁的机会。
“错了,你说错了,你是工地精,我是尸魃,”尸魃摇头大笑:“是我们给一起给‘周彪’一个机会。”
周彪愣住,此时此刻,他忽的有一种感觉——便是“周彪”这个凡人,此刻大概的确是死了,早便死了,只是此时才安葬。
他呼气,朝一旁红妆的墓主拱手:“请赐教进食之法!”
红妆的墓主便依言教授了口诀。
周彪和尸魃分别将口诀默默谨记。
片刻后。
周彪的手指敲着桌子,对尸魃道:“看来是我先记住了,我要先啃你一口。你要我吃你哪里?”
尸魃指指它本就破开大洞的肚子:“肝吧,肝乃血之精。咱们聊了这么久,渴了。”
说完。
尸魃往肚里掏了掏,其肝脏便被它掏了出来,捏碎,肝脏粉末和血一起挤进了杯里。
周彪接过,仰脖喝下,鲜腥交溢。
远处的塔吊娘忽的轻咛一声,伴随周彪的进食,力量也在她体内积累。
尸魃的身体晃了晃,强行保持平衡:“该我啦,我要你的下颚。你能说会道,我听得都烦了。”
周彪笑道:“那我下颚上的牙齿便算送你的罢。”
说完,周彪直接将自己下巴扯下!在衣袖上擦去血污,交给尸魃。
尸魃接过,捻着这下颚的一角,整个送入口中,嚼嚼嚼,有嘣脆的声音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