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周氏租赁行之前,姜至又拿出王惜画的一卷美男图。
那是她们偷偷潜入大浴堂画的,十幅一卷,一卷可卖五两,若是卖得好,还可以寻印坊印制一些,虽不及手卷贵重,但卖得多了也能分一些银钱。
这些是周掌柜这边的洛阳客商去年秋日定下的,他这边总有一些奇怪的赚钱门路。
“王惜画技又精进了,笔画转合之间颇有吴供奉之风骨。笔迹磊落,笔势圆转而衣服飘举,似有风动。傅彩清雅,于焦墨痕中略施微染,精细中又有豪放之气。啧啧,这王惜若在画技上专硏,少做些乌七八糟的事,定然自成一家。”
“哎,王家虽不声不响,可对后辈要求从未疏忽,子女皆习六艺,不像林氏,雅得过头了。这几卷美男图若卖到长安城,那些贵妇千金怕是得寻个宝盒藏起来。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连浴场都敢进?”
姜至笑了一下,颇有些回味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如此美景怎可困于层层布料之中,岂不愧对天赐?再说,我们又不犯法。我先走了,您这里若有其他来钱的门路,及早告诉我。”
“啧,财迷心窍。”
周掌柜抬手打了一下她的脑袋,随后又粗鲁地扔给她几个锦鸡毛扎的毽
毽子上的毛色极为鲜艳,正适合小兰在家里玩。
姜至将毽子仔细收好,向周掌柜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她先去市集买了些米面鱼肉,又坐了回村的牛车,赶在大雨前进了家门。
饭后,急雨混着雷电似乎要将屋顶砸塌,姜至和父亲说了会儿话就回到屋里。
小兰则和姜信在练字。
她这几日已经能把姜字写得工工整整,还能背几首酸诗。
大概有王安作比,写的分外刻苦。
没有小兰的吵闹声,屋子里异常安静。
姜至坐在窗口,借着烛光看着先前抄下来的案宗。
经过她多日观察,洛明川要查的第一案应该就是赵悔被杀案。
一来赵悔胞姐一直催促查案。
二来,此人曾在林家书院读过几年书。
赵悔虽不成器,但赵父给林家书院捐了不少银两。
而且赵悔私下与林家几位公子也有些交情。
恶霸再坏也是爹生娘养,也是一条人命。
官府可审判他的罪孽,但也得为他的枉死作出交代。
何况,那杀人者手段残忍,抽经断骨,后又焚尸,作案手法娴熟,又会隐藏踪迹。
若这只是私人报仇倒也罢了,一报还一报,这仇怨也就了结。
但杀人者若是个嗜杀的人,他就一定还会杀第二、三个赵悔。
“咔嚓”外头又是一阵惊雷。
老人常说,天降雷电是在劈妖邪。
姜至忽然想起周掌柜说的守护茶林的蜘蛛精。
她又想到邱少隐,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宴席间的争锋?
若所有人对他发难,他又是否能毫不动摇地站在洛明川这一边?
还有那罐贵重的长洱茶,他到底有何暗示?又为何选择她?
姜至被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搅得心烦气躁。
她计划着明日雨停便去黑市走一遭,花些银钱去打听一些关于邱少隐的消息,邱家是颇有名声的茶商,此举或许有什么深意……
她不想被这人牵住鼻子,这次是赠茶,下次又是什么?
若哪日她知道了什么隐秘的事,那他会不会联合人将她灭口?
第二日上午,雨势变小,但依旧日未停。
家里的房顶漏雨,沈缨和大哥爬上屋顶补窟窿。
但屋内的潮气一时半会散不出去,他们索性都挤到父亲那屋子说话。
一直到午时,雨才彻底停下,云层变淡漏出后头的光来。
天气虽不算转晴,但潮气渐渐退了。
姜至好不容易有时间在家里待着,便早早熬了羊肉汤,放了杂碎和骨头,又撒了胡椒粉,味道浓郁飘香。
她还烙了酥脆的芝麻饼,面里和上油酥,揉的时候,多叠几次,烙熟后酥酥脆脆,十分可口。
天冷时一家子围坐一起吃点热乎汤食,说些旧日事,对于他们来说,已是难得的幸事了。
一月前,她哪敢想象还有如今的光景。
如今,她是万分知足,万分珍惜了。
洛明川派人送来消息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正在说小兰四岁时候的趣事。
说到有趣的地方,沈缨已经笑趴在了食案上。
那衙役站在门外有些踟蹰,似是不好开口。
姜至揉了揉脸,脸上还带着没落下的笑意,走到了门外。
“姜仵作,邱主簿他,他死了,被人砍了头。”
那衙役急促地说了一句,脸色煞白。
“什么?”
姜至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不可置信道:“你说他,他被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