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祁用衣袖抹了抹嘴,才发现衣袖上一片紫青色,刚才觉得桑椹好吃,吃多了一点,又急着跑过来,忘了擦嘴脸,此刻却被众人抓了个正着。
杜祁情知理亏,嘴上却不肯认错,低着头不发一言。
怀嬴道:“杜嫔身为永信宫主位,言行失当,回宫后罚抄女训十遍,交给本夫人过目。”
怀嬴说完继续带着姬妾往桑园里走,出了桑林后,来到饲蚕之所。桑园令带着众人进了蚕室,这里的竹架上放着高高低低上百只竹匾,竹匾上爬满了蚕儿,众女将桑叶放入,蚕儿立即附身上去,传出一片细微的沙沙之声。
桑园令向众女介绍道,“这是珍蚕,四眠而成茧,虽然耗时长一些,但结出的茧厚,制成的生丝多而坚韧。”
怀嬴点点头,桑园令又带着众人到了茧房,这里的蚕大都已经结茧,屋中的桑笼上堆放着用秸杆制成的柴簇,那些吃得白白胖胖的蚕儿时候一到,就爬到柴簇上去吐丝结茧。蚕儿喜温燥,为了让蚕早日结茧,屋子的四个角上还放着几个炭盆。东北角上是一座供案,案上供着蚕神娘娘的神位。
怀嬴让桑园令摆下香案,带领众姬妾向蚕神娘娘上香祭拜,桑园令点燃了香,交给怀嬴,怀嬴正要将焚香插入香炉,忽听后面传来一阵尖利的惊呼,忙转头去看,就见一只炭盆倾倒在地,盆内的星火四溅而出,点燃了旁边的柴簇,杜祁手忙脚乱地拿着帕子拍打,火苗却腾腾地越窜越高。
桑园令忙喊来众宫女,大家拿来炭灰,覆盖在柴簇上,幸好火势初起,还未漫延开来,众人一齐扑救,不多时便也灭了。
杜祁拍打着胸脯,连声道:“真是万幸,刚才可是吓死我了。”
原来刚才杜祁正凑近了柴簇看蚕儿结茧,忽觉脖颈间酥痒如麻,用手一抓,不知何时,一条蚕儿竟爬到了自己身上,杜祁吓得急忙将蚕儿用力甩出,不想慌乱之下,一脚踩到了旁边的炭盆,遂有了刚才的一幕。
火虽被扑灭,怀嬴却已是脸寒如水,待桑园令将物事收拾干净,怀嬴沉声道:“杜嫔,你趁本夫人上香之际,故意将炭盆踢翻,究竟是何用意?”
杜祁一脸委屈,“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不小心踢到了炭盆,夫人看,妾身因为急着救火,手上还被烫起了泡。”
“你不仅处处与本夫人作对,还拿话诓骗众人,简直是无礼至极,你不要以为自己是周天子的女儿,本夫人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你的靠山再大,也大不过祖宗定下的宫规去。从今日起,杜嫔禁足永信宫三个月,没有本夫人的允许,不许擅自离宫。”
杜祁还要再辨,怀嬴已经带着众姬妾向外面走去,沁格原想劝着怀嬴两句,被平戎拉住了,只得作罢。
重耳这日正在外朝议事,忽然内侍来报说卫国的大夫元咺求见,重耳命将元咺唤进,元咺见了重耳,涕泪俱下,长跪不起,口中只道:“请晋候为卫国作主啊。”
重耳再三查问,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卫郑虽流亡在陈国,却无一日不想着回卫国去,便请卫武和陈国国君向晋重耳求情,恳请重耳允许自己回国,重耳同意以后,卫武便派人告之卫郑,并择了个吉日,请卫郑回楚丘。
不想卫郑接到卫武要接自己回去的书信,又疑神疑鬼起来,怕其中有诈,便让大夫宁俞先到楚丘探听消息。宁俞到了楚丘,与卫武和众朝臣盟誓,发誓重新迎回卫郑,君臣再无异心,并约定了回国的日期,宁俞才回到陈国禀告卫郑。
卫郑却还是放心不下,不到约定的日期,便带了自己的心腹专犬和众多贴身护卫,到楚丘城来。卫郑一行到了城门口,守城官见了,也不敢拦他,放卫郑入城去。
专犬先带一队人马进入宫城,此时的卫武正在宫中洗浴,听见卫郑到来,连头发也不曾擦干,便急急迎出宫来,正撞见率先闯入宫中的专犬。
专犬一见卫武,不待他开口,搭弓上箭,一箭射中卫武胸口,然后四下寻找元咺,元咺已经听闻宫中的变故,急忙逃出楚丘,往晋国来见重耳。
元咺道:“卫郑不在国中的日子,卫武摄理朝政,毫无失当之处,听说卫郑即将回国,又打扫宫室,备置仪鸾,一心迎接卫郑回国,可谓是忠心耿耿,毫无二心,不想卫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仅猜忌卫武,还唆使专犬射杀卫武,用心之险恶实在令人发指,如此小人怎能成为卫国国君,还请晋候为卫武作主,为卫国的千万民众作主。”
重耳怒道:“寡人不久前还与卫武在践土盟誓,发誓一国有难,诸国同援,不过数月,卫郑竟然用此卑劣手段杀害自己的弟弟,让寡人如何向天下人交待,你放心,寡人必定会给元大夫和卫国国人一个交待。”
元咺退下后,重耳向众臣道:“元咺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你们觉得该如何处置卫郑?”
先轸道:“践土之盟时,诸候国曾歃血盟誓,发誓相互扶持,共同征讨忤逆之国,如今卫郑行此逆乱之事,理应讨伐之,主公可召集诸候,共同征讨卫国。”
狐偃道:“天下征伐令皆从天子出,虽然卫郑无道,但咱们若擅自下令,召集诸候,恐怕有僭越之嫌,于周天子的颜面上过不去。”
重耳点头,“舅父所说有理,那该如何出兵,才能做到有理有据?”
狐偃道:“咱们可以挟天子之威,以号令诸候,不如就以朝见周天子的名义,召诸候国君前往洛邑,然后再一同商议出兵卫国之事。”
赵衰道:“主公若率天下诸候,兵马加临,齐聚洛邑,恐怕有胁迫的意味,周天子必然不悦,不如咱们请诸候在温地会集,然后以狩猎之名,请周天子到温邑来巡游,如此方不失了礼数。”
“这个办法深合寡人的意,就照赵司马的办法,即刻向诸候国下邀约书信,让国君们务必都要到齐了。”
重耳散了朝,正欲到上书房和臣子商议会盟事宜,内侍来报说杜祁身边的婢女芸香,正哭着跪在外面,求见主公。
重耳命传进来,芸香见了重耳,哭得象个泪人儿,哽咽了半日,才道:“请主公快去看看杜娘娘吧,杜娘娘她,快不行了。”
重耳吃了一惊,忙询问究竟。
芸香哭道:“前日弘德夫人带了姬妾们前去桑园采摘桑叶,拜祭蚕神,杜娘娘她不小心得罪了弘德夫人,夫人罚娘娘在永信宫禁足三月,娘娘自知有错,便跪在建章宫门口,请求弘德夫人的原谅,不想夫人并不理会,娘娘跪了一日,突然下起大雨来,娘娘在雨中淋了半日,回永信宫后就昏倒了,至今还昏迷不醒,医官说娘娘受了寒凉,又一时急火攻心,正是内外交困,寒湿相搏,恐怕会有性命之虞。”
“真是胡闹。”
重耳拂袖而起,让内侍备了轿辇,急忙往永信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