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十、挫折(1 / 2)人世繁花首页

人生的一半是现实,一半是理想。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并没有明确的理想。或者说,我想的都是怎么逃离现实,逃离家庭,逃离贫寒,至于未来要做什么,我并未真正思考过。直到我遇上冯筱琴后,我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

冯筱琴是我高中时的第二任班主任。高二那年,她接手了我们班。我们原来的班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英语老师,口音很重,发音极不标准,经常“h”“f”不分,比如“fair”,他老是念成“hair”,诸如此类的发音,经常惹得大家爆笑,又由于他长得很胖,所以大家给他取了个“灰发肥”诨名。后来,他身体状况出现了问题,申请提前退休,冯筱琴就顶替了他的位置。

冯老师是个特别的女人,可以用“魅力四射”这个词来形容。她身高约莫一米七,年轻漂亮,端庄大方,大家都夸她好似仙女下凡。她接手我们班时,刚从四川外国语学院毕业,比我们也大不了多少岁,这让她很受同学们的欢迎。据说,她出身优越,家住在津南市主城区,男友在甘孜州的武警部队服役。家里人并不赞同他们交往,为了拆散他们,他父亲通过教育局的关系,把她调进了开源中学,想用遥远的距离打败两人的爱情。

或许是因为冯筱琴太漂亮,大家都特别喜欢她的课。以前“灰发肥”上课时,大家老是打瞌睡。可冯筱琴一上课,大家立马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在能量守恒定律下,学生们把开的的小差全部转移到了其他科目,引得其他任课老师的极度不满。

对于这位新任美女班主任,我的第一印象是“遥不可及”。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在一个女人面前自卑。可她身上就是有那种魔力,她太漂亮了,但凡是个女人只要站在她旁边都会相形见绌、自惭形秽,更何况向我这样衣着寒酸的“丑小鸭”,就更不敢和她接触。在她面前,我有一种特殊的自卑,所以每次在校园里遇见她,我总会低着头,假装看不见,或者干脆绕道而行,避开与她正面相遇。反倒是她经常主动来关心我,问我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高中的日子很辛苦,繁重的学习压力让我渐渐感到吃力,学校的尖子生又实在太多,只要稍不留神,考试排名就会被甩出一大截。正当我全力以赴地投入学习时,家里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母亲居然又怀孕了!当我得知这个消息时,她的肚子圆鼓鼓,几乎就快生了。

这一次,我真有点生母亲的气。我们家都已经破落成这副模样了,他们竟然还要生。越穷越生,越生越穷,这个道理连我都懂,难道他们还不明白?况且文娟刚念小学,而我又在读高中,家里两个学生,压力可想而知。父亲又是个欠了一屁股债的赌鬼,这样的家庭,就算生再多的孩子,还不是来受罪的!

回到家,我和母亲抱怨起来。母亲这次却很坚持,她信心十足的告诉我,最近老喜欢吃酸的东西,肚子里面十有八九是弟弟。再加上村里人都说母亲挺起的肚子尖尖的,这次肯定是个男孩!父亲也相信起来,四处给别人炫耀,说老周家就快要有儿子了!母亲巴心不得生个儿子,这样一来就能满足父亲的愿望,或许能够令他“浪子回头”。

母亲怀孕的那段时间里我们一家人都沉浸在“小弟”即将出生的喜悦中!唯独我隐隐感到有些不安。没过多久,母亲就临盆了。这一次,是我上门请的王祖凤。她已从当年那个年轻妇女变成了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她看到我,很高兴地说道:“你就是周家的大丫头吧,当年可是我接生的,想不到现在都长成了大姑娘了!”

我担心母亲,没搭话,只是帮她背着药箱,催促她快点赶往我家。王祖凤不亏是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在她的助力下,母亲的生产过程极为顺利,半盏茶功夫就诞下一名婴儿。让所有人都傻眼的是,母亲这次生的仍然是个女娃!

“老天爷,你是要我周家绝后啊!”父亲一脸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母亲见又是个女儿,想必也是失望之极,偷偷抹着眼泪。我只记得那天,家里的气氛异常凝重,我和文娟卷缩在母亲旁边,大气也不敢出。

“干脆把她溺死!”头发蓬乱的父亲叼了一支烟,狠心地说道。

听了父亲这话,母亲哭出了声音,这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舍不得!

我心里很难受,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用力掀开父亲,然后用身体护住三妹。

“不行!她可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你这是杀人,是要坐牢的!”

父亲没想到我敢这么放肆,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恶狠狠道:“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敢推老子!不溺死她,你养吗?要不是你读书把家里的钱败了个光,家里怎么会这么穷。现在你还有脸跟老子嚷,小心老子打死你!”

父亲把我推到一边,就要去抢母亲身边的三妹。母亲顾不得疼痛,和父亲推搡起来。恰好这时,外公和外婆来到了我的家里。见到父亲正在抢孩子,外公断喝一声:“反了你了,周万成,你想干什么!”

父亲一直忌惮外公,被他这样一吼,顿时慌了神,不敢再抢人。“你们老两口来得正好,我也不知道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春兰这次又生了个丫头,如今三个丫头,怎么养得活!还不如溺死,免得跟着遭罪!”

外公骂道:“混账东西!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她再不济也是你的亲生闺女,溺死她,你就不怕遭报应,小心阎王派小鬼来勾你的魂!”

父亲不服气道:“就算阎王爷来了我也不怕,要怪就怪你们女儿的肚皮不争气!和我有什么干系!”

“狗东西,敢说这样的话,老子打死你!”外公气急了,随手拿起凳子就要打父亲,吓得父亲一股烟儿地跑了出去。

父亲走后,外婆一直安慰着母亲,让她不要胡思乱想。为了三妹的事,我们一家人围在一起开了个会。父亲的态度是明确不想要。外公提出可以把三妹送人。尽管母亲舍不得,但这也是所有人能够接受的折衷方案。三妹的去处是二姨帮忙联系的,据说是一对没有生育能力的山东夫妇,男的曾经在大风厂工作,是易小川曾经的同事,后来下岗后回到了山东老家。二姨告诉母亲,这家人条件不错,三妹跟着他们吃不了苦。

送走三妹那天,她刚满月。母亲用襁褓紧紧抱着三妹,我陪着她一起坐车赶往县城。我只觉得那一天的路很短,寒风呼呼的往我和母亲脸上吹,冷得我们牙齿发颤。母亲一点精神也没有,目光呆滞,两眼无神,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状态。只有三妹什么都不知道,她的那双清澈明亮的小眼睛动来动去,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