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西线无战事. 03(1 / 2)爱短篇首页

驶往法朗西阵营的深绿色卡车群,颠颠簸簸地运送着德曼尼的战俘们。被绿色帆布覆盖的后车厢内,气氛沉闷低落。士兵身上散发出来的汗味、血腥味、硝烟味,各种味道充斥在密闭车厢里的每一个角落,挥之不去,令人作呕。然而,这些精疲力尽,狼狈不堪的士兵们早就习惯这一切,也根本没有心思去顾忌这些。他们打了败仗,丢掉了阵地,失去了自己的战友、兄弟......

车厢里,弗兰克表情呆滞木讷,依然沉浸在失去菲恩和汉斯的心情中无法自拔。士兵们随着卡车的颠簸也不断晃动摇摆着。

不知道经历了多久,道恩发现,自己的晃动开始减弱。随着一阵汽车刹车片与轮轴之间强烈的摩擦声,卡车逐渐减速,停止。

士兵们四顾张望,你看我,我看你,心里忐忑不安。卡车的后车厢门打开,强烈的光线如同激光一般照进昏暗的车厢里。德曼尼的士兵们在昏暗的空间里待了一段时间,眼睛突然间很难适应强烈的光线,纷纷被照射得难以睁开眼皮。

光亮当中,车门外出现了几个黑影。士兵们逐渐适应了阳光,定睛一看,那是几个法朗西的士兵,他们持枪对准自己摇晃着,嘴里说着法朗西语。法朗西的士兵中,有一个士兵嘴里说着德曼尼语。从他那夹生的德曼尼语当中,德曼尼的士兵们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德曼尼的士兵们双手抱头,一个个开始起身移动,从卡车厢里陆陆续续下来。

受伤的弗兰克,被道恩和战友搀扶着也下了车。刚下车,弗兰克就看到眼前停满了一辆辆仿佛如一头头怪兽般的军绿色卡车。德曼尼的战俘们,也都纷纷从各辆开车下来,法朗西的营地上一时间密密麻麻站满了德曼尼的士兵。而法朗西的士兵们各个面色紧张凝重,严阵以待,用枪指挥着这些德曼尼战俘。但这些战俘有任何一点异动,法朗西的士兵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扣下食指上的扳机。

整个法朗西营地的对于德曼尼的战俘们来说,头顶笼罩着一团十分绝望的“阴云”。而此刻,天空也应景地被集聚而来的阴云遮挡住了阳光,法朗西的阵地上一片阴暗。

弗兰克硬挺着,跟随着大部队前进。走着走着,他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他仔细分辨,那赫然是指挥官穆勒先生。弗兰克心里涌现了一股莫名的欣慰感,或许这个时候能看到越来越多熟悉的人,对于弗兰克来说都是一种奢望和多一份的安慰。

战俘们被赶到了一片开阔地,法朗西的士兵们将他们包围。看着眼前这些手里拿着上好膛的步枪,表情严肃,双眼杀气腾腾的法朗西士兵,德曼尼士兵们心中不免充满了恐惧和臆测。

几个穿戴相对整齐的法朗西士兵来到德曼尼战俘跟前,只见他们一人搜着战俘的身,然后没收战俘身上所有的物件。另一个士兵一边发牌子,一边登记着一些信息。其他士兵分工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战俘身上任何多余的东西全部被那些法朗西士兵给搜走了,除了衣服裤子、鞋子帽子......

弗兰克紧紧地按住了自己腰间的斜挎军用包,心情忐忑紧张,将它默默取下,藏到了身后。他祈祷着搜查兵能幸运地忽略掉自己,因为包里,是他最为重要的东西,是他的精神支柱。弗兰克无法想象失去了它们,自己该如何撑下去。

事与愿违,搜查官还是来到了弗兰克跟前。弗兰克越往后移动,越引起搜查兵的注意,他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祈祷。

搜查兵来到弗兰克身前,他表情严肃地看着弗兰克。随后搜查兵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弗兰克,最终头一歪斜,望着弗兰克别在身后的手。

“拿出来!”搜查兵用一口流利的德曼尼语命令着弗兰克。

弗兰克无助恐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搜查兵,以恳求的语气乞求着:“欧,求求你了,不要把它搜走,它们比我的生命还珍贵,求求你了,长官!”

搜查兵不为所动,将弗兰克的军用包,在双方的一段轻轻的拉扯中夺了过来。搜查兵打开军用包检查了一番,面部没有起任何波澜。这名搜查兵,检查完军用包,将其交给身边的战友收起。他又将弗兰克全身上下搜摸了个遍,直到没有任何“受获”,这才停止。

这名搜查兵正要离开,脸上突然被一片硬币大小的寒光闪到瞳孔。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目光停留在了弗兰克凌乱不整的衣领处。那是一条项链,它挂在弗兰克的脖颈处,锃亮银白的坠饰部分将光线反射照耀着搜查兵的眼睛。

弗兰克失落的神情,他注意到了搜查兵的脸色,他顺着搜查兵的眼神下意识地望向了自己的脖颈处。本就跌倒谷底的心情,再次有了不详的预感。

搜查兵二话不说,一把伸手去,将弗拉克脖子上的项链扯了下来。

弗兰克自知反抗也是徒劳,加上头部和身体的伤痛疲倦,也只能无力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长官,求求你了,那只是一条项链而已,请把它还给我吧。它对我真的很重要。”弗兰克再次苦苦哀求着搜查兵。

这名搜查兵将项链坠饰打开,他看了一眼里面的两张头像照片,又看了看弗兰克,又看了看两张头像照片。搜查兵的眉毛一种旁人察觉不到的幅度跳动了一下。

“这里规定,战俘身上不允许拥有任何金属物件。”搜查兵终于第一次开口说话,表情却依然严肃。搜查兵随后将身旁战友手中那个弗兰克的军用包拿了回来。他将弗兰克的项链放入军用包中,慢慢地将军用包的拉链拉上。

搜查兵再也没有多说任何话,跟着战友将满手搜来的东西离开。

只是,弗兰克的军用包却一直在这名搜查兵的右手上紧紧攥着。

弗兰克只能焦虑、无助、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军用包离自己越来越远。他甚至都没记住,甚至都看不清这名搜查兵长的什么样,只是依稀地记得他的右侧太阳穴部位贴着洁白的医疗伤口棉布贴......

一只全身亮黄色的蝴蝶,在德曼尼战俘群上方来回盘旋游弋着,鲜艳的黄色与下方一个个衣污脏秽、灰头土脸的德曼尼战俘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占领了德曼尼的沃尔登区域后,这一带却迎来了久违,也许是短暂的“和平”。在这个夜里,月亮出奇的大,出奇的圆,出奇的亮。不断吹拂的风,不大不小,温柔地拂动着营地账房。讽刺的是,不论是法朗西士兵,还是德曼尼战俘,在此刻,双方心中那紧绷已久的神经同时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放松。没有了前线炮火的威胁,没有了时刻紧绷的战备状态,没有了指挥官突如其来的命令。双方的士兵都贪婪地享受着“祥和”......

德曼尼战俘,被分成几批次,分别被赶进了不同的营房里。这些营房守卫森严,不仅有厚厚的铁丝网围起来,四周还有士兵二十四小时轮流持枪值守。

德曼尼战俘们在这个简陋的,帆布搭起来的战俘营里,地上根本没有地板或是铺垫,直接就是简单平整过的泥土地。饶是战俘营的空间不小,但是待着的人太多,已经是人满为患,人挤人的状态。战俘们就这样席地而坐,个个狼狈疲倦,没有了哪怕一丁点的斗志。他们只能以战友的身体作为倚靠,累了就搭着战友的肩背入睡。战俘营空间封闭,只有布墙上几个可怜的窗口,空气难以流通。一屋子不知多久没有洗过澡的男人们,汗味、臭味、霉味、硝烟味等等各种令人闻之作呕的味道,令每个战俘都深感压抑、不适。

弗兰克坐在营房墙根下,靠窗的位置,透过窗户抬头痴痴地望着天上那颗明晃皎洁的月亮。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他失去了菲恩、汉斯,还失去了自己的项链、日记、口风琴。此刻,也只有这颗月亮,才能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无所有。

一股不合时宜的香气突然以微弱的状态飘进弗兰克的鼻子里,他仔细嗅了嗅。弗兰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嗅觉神经,这香味居然是可可味......弗兰克用手摸着上身的衣兜,终于在上衣左下角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块硬质的固体。

他将固体从口袋中取出,仔细一看,这居然是一块巧克力。这是一小块德曼尼传统黑巧克力,它已经因为体温的融化,又冷却凝固重塑成了不规则的一团,就像一颗石头般。它身上还裹着破碎的包装纸。它的另一半,被弗兰克分给了菲恩......这是弗兰克当时没吃完,剩下的一小部分......

弗兰克看着眼前的巧克力,眼中止不住地打转着泪花,眼槽框不住的泪水直接向下流成了两行......

弗兰克慢慢撕掉那些破碎的包装纸,然后将这块德曼尼传统黑巧克力塞进了嘴里。他仔仔细细,不舍得咀嚼,慢慢地用口腔和舌背的温度融化着巧克力。这种德曼尼传统黑巧克力,古法制作,不含丝毫糖分,只有涩感很强的苦,与眼泪正好同一个味道......

与战俘营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法朗西的高级指挥官会议营。这里灯火通明,账房里烟味弥漫,宽大的空间中央,摆放着一张宽长的会议桌。桌上摆放着战略地图、放大镜、纸笔、指挥教鞭、兵推沙盘等杂物,除此之外,桌子上还摆起了法朗西著名的红酒——拉斐。这些红酒统统被打开了瓶盖,它们被倒进了各个高脚杯中。这些乘着红酒的高脚酒杯侍奉着它们的主人,那些打了胜仗,围坐在指挥桌四周的军官们。他们借着微醺的酒意,放声笑谈,手里不是夹着香烟就是雪茄,热闹非凡。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处置这些战俘?他们可不是省油的灯啊,光看管他们,管他们的吃喝拉撒都是都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啊。”军官们开始一一讨论起来。

“没错,万一他们突然一起反抗,那也得花大力气才能镇压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

“我看,不能让他们吃得太饱,得用点手段让他们老实点儿。”

......

“不如我们直接将他们全部都......”一位军官说完,用手做了一个切脖子的动作。

法朗西本营最高指挥官——马埃尔军士长,一位挺拔伟岸的法朗西军人。他额头上的一道浅疤,以及左眼戴着的独眼眼罩告诉着每一个人他的不俗经历和丰富经验。浓眉下的右眼,坚毅、果决、铁血,甚至带有一丝冷血。

“哈哈,大家想得都很有道理。”马埃尔军士长说完,将军官“切脖子”的手按下,说,“我们要遵守一定的国际公约和必要的人权。战争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总有结束的一天,我们不能埋下仇恨且多余的种子。我们的国家需要正面的形象,我们的民族需要良好的口碑,这对胜利后的我们尤为重要。”

马埃尔军士长点了根雪茄,抿了一口拉斐,说:“我明天就向总军士长申请,让他们派人和车过来,将这些德曼尼战俘接走,就把他们安排在西线战俘集中营。那里统一管理,戒备森严,人员充足,一定能管理好这些战俘。这些德曼尼人,所到底也是劳动力,让他们在西线可以作为后勤劳动力补充,为我们做加工制作物资。况且,这些战俘可以作为人质,日后能成为法朗西和德曼尼谈判的筹码。如果我们能以最基本的人道主义标准对待德曼尼的战俘,德曼尼军方也会善待我们的战俘。日后双方才能实现战俘交换,将我们的战俘们归还回来。”

马埃尔军士长刚说完,军官营里响起掌声,各位军官纷纷相视点头赞许。

“我们需要抽调人手,派一个小分队一起回到西线,作为我们战区战俘分营的管理方。汤马士中士,这件事就由你去安排吧。”马埃尔军士长吩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