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西线无战事. 05(1 / 2)爱短篇首页

对于战俘们来说,法朗西西线集中营里的日子,始终维持在勉强能忍受的心理防线上徘徊。

集中营虽然保证了基本的人权和对待战俘的基本底线,但这儿始终是个集中营,并不是一个能让人舒适的地方。随着战俘越来越多,集中营的数量不断地扩大。法朗西人也逐渐感觉到了压力,对于这些战俘的耐心也越来越少,脾气也越来越难以控制。在食物分配上,分量也肉眼可见地减少。聚集的各种人越来越多,而环境的简陋,身体营养的匮乏,卫生条件的缺失,医疗救助的有限,让不少人身染疾病,甚至是死亡。

集中营的大门口,用德曼尼语和法朗西语写着:“劳动让灵魂和身体自由”;集中营像一个小城市,整排整排的监狱房,每一个监狱如同鸡笼般满满当当地塞满了战俘;周围是多角度全方位视角覆盖的监视塔楼;死去人遗留的头发,被收集起来,运走用于工业生产;死去人的归宿——焚尸炉......

这里有一个普通而简陋的房子,里面堆积的东西却可以令人胆寒。这里面摆放着的,是满满当当的衣服和鞋子。这些衣服和鞋子,并不是为法朗西人准备的新衣服和新鞋,而是那些因为各种原因死去的战俘、囚犯留下的衣鞋。每一双鞋,就代表着一个死去的人。这些遗留下来的大量的衣鞋,法朗西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也只能找了这么个简陋的房子作为仓库暂时存放起来。时间久了,里面那些带着死者身上汗液、血液、脏质、污物的衣服、帽子、鞋子混在一起“发酵”、“反应”,整间仓库就对外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熏天恶臭。就连法朗西人自己路过这间“仓库”的时候,心里都会产生一股莫名的厌恶感和阴郁感,要么绕着走,要么快步走。没有哪个法朗西人愿意来处理这些东西,连仓管也是能少来这里就尽量少来。

人,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物种。

只要有一口饭吃,有一口水喝,心脏还能跳跃,那么心理和生理都会调整、适应现有的环境。

每一天,德曼尼的战俘们都处于公式般的循环当中:

醒来—早饭—劳动—午饭—劳动—晚饭—睡去......

一成不变的,除了满身的脏臭,还有似乎永远无法填饱的肚子。

在狱房里,那一块用于紧急疏散的过道,是这里面最宽敞的地方了。这里当然就成了战俘们离开拥挤的床位,空闲时间聚集聊天的“集散地”。他们从各个角落里收集来小石子,玩起一种德曼尼的传统小游戏。那本来是孩子们玩的游戏,然而此刻,却被这些大男孩们玩得不亦乐乎。游戏中,每一次的精彩,都会引起一阵惊呼和夸赞;每一次的失误,都会引起一阵遗憾和哀叹,他们仿佛忘记了战争带来痛苦和环境的艰辛。有的战俘间,居然还以此下了“赌注”,“赌资”就是每一顿食物中的一根香肠、一块奶酪、一块饼干......甚至是干活的时候帮对方多搬点东西。但是每个“赌徒”心里都知道,输赢并不重要,这也就是集中营生活中少有的一些乐趣了。没有人会去真正计较那些回报。

不管战友们如何的想办法找寻乐子,他们如何折腾来事儿以活跃监狱里枯燥的生活,弗兰克始终郁郁寡欢,总是一个人窝在角落里发呆。不干活的时候,他总是想念家人、索菲娅、菲恩、汉斯......想念他那被收走的军用挎包,以及那里头的日记、钢笔、口风琴......当然,还有那条镶着他和索菲娅照片的银质项链......没有了寄托,他仿佛一个人行走在寒风凌冽的冰原中一般。一股莫名的阴气郁积在胸口,时常令弗兰克呼吸沉重。它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沼,弗兰克感觉自己正一点一点地往下陷落而无法自拔......

集中营给战俘们安排的各种劳动任务,基本上都是重体力而不需要大脑的活儿。战俘们可能在河堤上忙碌、可能在采石场里忙碌、可能在附近的林场里忙碌......各种任务的设计不仅仅是因为战俘多,劳动力充足,能充分压榨剥削战俘的剩余价值,还是经过了心理和生理上的精心设计。白天繁重的苦力活,消耗了战俘们的体力,他们像机器一样不需要大脑地干着活儿,慢性“摧残”着他们的肉体和意志;给与战俘们的食物也仅能基本维持他们的生理需求,不会让他们吃饱。这样的疲倦、劳累、饥饿,不论在体力上还是在精神上,战俘们都不会再有多余的心思,也没有那个身体能力去反抗、造反、暴动。他们也只能乖乖听话,不然,比被谩骂和挨打更折磨人的那就是饿肚子了。

每一天早晨,战俘们被狱管和士兵们拿着铁棒敲打着冰冷结实的铁门,紧接着将他们推搡着赶出狱房,到空旷的操场上排队,清点人数......每到这个时候,集中营里新的一天就开始了。所有的战俘都以一栋狱房为单位,由一位狱管作为“班长”管理。不论你是否生病,除非是实在没办法起床干活,只有经过班长确认同意,报给典狱长签子才能留在狱房里。否则,你得跟着集体一起起床干活儿。

操场上一会儿就可以聚集几千号人,法朗西人管理起来也十分耗费精力。这些狱管都是一些五大三粗的法朗西军人,哪里能忍受得了这种精细的文职工作,所以每一天早晨的这个时候就成了他们最厌恶的时刻。但是没有办法,他们仍然要压住性子把流程走完。直到战俘们都乖乖地全部上了即将驶往劳动场所的大卡车后,这些狱管们才得以“解脱”。

除了监狱里的自娱自乐,战俘们被卡车拉往劳动作业场所的路途上也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候。在适应了一段时间的高强度劳动后,德曼尼人身体里各种对于被俘和集中营带给他们身体的各种应激激素也逐渐减少了分泌。他们似乎不再那么抵触,不再那么恐惧。他们在颠颠簸簸的卡车车厢里说说笑笑,也会集体合唱起军歌、民谣。也或许是安慰着自己和身边人,亦或是他们逐渐感到心情没有刚来的时候那么糟糕了。尽管他们依旧个个瘦得根本没有了年轻人的朝气,蓬头垢面。而脸上最显眼的,就是那一对对凸出来的圆溜溜的眼珠子了。

而弗兰克则完全没有任何参与的兴趣,只是坐着低头发呆,身体随着颠簸的卡车左摇右晃。

今天的劳动任务,是来到采石场开凿搬运石材。

采石场的工作是最艰难的,既费力又危险,经常会出事故。战俘们日常被坚硬锋利的石头划破划伤流血那是家常便饭,砸伤人的情况也时有发生,甚至砸死过人。夏天,这里酷热难耐;冬天,这里寒冷刺骨,不论如何,他们都得卖力干活。否则,监工的谩骂和挨打还是小事,被罚不许吃饭可就要了人命了。

由于这里远离营区,食物的配给也十分有限。战俘们每到吃饭时间,每人也只能分到一块350克的黑面包、一碗有点乳白色的“粥”、一个土豆,以及一些糖砂、盐粒、黄油块。有时候幸运的,或许还能获得一些卷烟抽,这对于战俘里那些烟鬼来说,简直就是天堂了。当然,但凡是“好东西”,前提是监工和守卫首先享用,剩下的才分发给“幸运儿”。

采石作业现场,尘土飞扬,到处是“叮叮当当”开凿击打石头的声音;有的战俘用力地推着手推车,将凿下的石材运走。尽管现在已经是9月下旬,天气开始入秋转凉,但是高强度的劳动依旧让战俘们满身大汗。他们按捺不住性子,纷纷脱掉了上衣,机械般的干着活。

熬过了艰辛的一上午,正当空的太阳令战俘们心情开始有些舒缓,因为他们知道午饭时间就要到了。

一声响亮绵长的哨声,彻底卸下了战俘们疲惫的身心。他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开始闲谈说笑着前往领餐点。

弗兰克托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取餐区。他往前一看,每一个取餐点都已经排起了长龙。他也只能找一个相对较短的队伍接上去。

排队的队伍越来越长,战俘们一边相互交头接耳,一边向前引颈长顾,期盼着尽快到自己,他们是真的非常饥渴了。

拿到食物的战俘们熙熙攘攘,三五成群地聚在石场的某些空地上随地而坐,一边聊着轻松的话题,一边享用着午餐,享受着一整天中最美好的时刻。远离主营地的作业石场,搭伙做饭的条件十分有限,根本无法保证食物的“新鲜出炉”,所有食物都凉了个遍。干巴的黑面包,在初秋开始干燥的空气变得更加生硬,只能咬一口,再喝一口粥来避免噎在喉咙处。而相对好吃一点的,就是土豆。土豆的厚实能裹住保留一些微微的热气,它给人带来的能量和扎实的饱腹感,再撒上一些盐粒,或者抹上一层黄油,加上软糯的口感,这让它成了食物中最受战俘们欢迎的“角色”。饥饿无疑是最好的调味料,再简单的食物,在战俘们辛苦劳作了一上午后都会变成一顿美味的大餐,同样能让他们体内产生满满的多巴胺和内啡肽。

弗兰克的咬肌使劲驱动着上下牙槽,咀嚼着干硬的黑面包,腺体在极尽全力分泌着唾液帮助弗兰克软化口腔里的黑面包。黑面包在牙齿间碾压和唾液里消化酶的双重作用下,淀粉充分溶解并释放糖分,微微的甜味开始在口腔中蔓延,通过味蕾给弗兰克带来些许心理的慰藉和满足。

正当弗兰克的注意力或集中或散漫地放在进食当中,不远处一个人形轮廓让弗兰克的神经产生了一丝涟漪,微弱的生物电通过神经传导到了他的大脑之中。弗兰克微微放下手里的食物,嘴里的咀嚼动作也开始放缓。他眉头开始紧锁,集中注意力去仔细观望辨别那个让自己心律震荡的人形轮廓。

光线从这个人形轮廓上充分反射到弗兰克的视神经中,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人身上穿着法朗西的军服,腰间别着手枪,手里拿着从分餐点得到食物,正缓缓地走向某个地方。而真正引起弗兰克注意的,是那人的脸,他的五官绝对令弗兰克难以忘怀。这个穿着法朗西军装的年轻人,正是当初在沃尔登被法朗西打败俘虏时,收走他的军用包、项链、日记、口风琴的搜查员。弗兰克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这个家伙,他居然留了下来。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休息和进食后,弗兰克的体力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而刚刚补充到身体里的糖分还没来得及储存得多一点,就开始随着他体内肾上腺素的分泌而开始燃烧起来。长久以来没有了那些精神依靠的弗兰克,心中那股日积月累的郁闷瞬间被那个搜走自己东西的法朗西搜查员给催化、反应,一股怒火瞬间在弗兰克心中被点燃。弗兰克周围的空气仿佛已经凝固,他缓缓站起,食物从他手上滑落。

弗兰克完全没有去理会蔓延全身的“火焰”,任凭它野蛮生长。他的身体开始有些抽搐,他的意识已经麻痹,双脚控制不住,竟自己向前缓缓行走。身边的战友原本正啃着面包,看到弗兰克这个行为纷纷放缓了进食的速度,茫然地看着他。而弗兰克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其他人,只有那个年轻的法朗西军人,径直向其靠近。

那个年轻的法朗西军人,正拿着属于自己的食物一步一步往前走。从餐盘上看,他的待遇明显比那些战俘强多了,除了面包土豆等基本配置外,他的粥明显比战俘们的要浓稠许多。除此之外,还配有一根诱人的香肠、一片厚实的午餐肉、一块拳头大的三角奶酪。他所领取午餐的取餐点是专门为法朗西人自己准备,午餐配置自然比那些德曼尼战俘要强。

他看着前方,眼神突然有了变化,嘴角一笑,显然前方就是他的目的地。他往前继续踏出,刚抬起右脚,脚掌还没落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身体左侧袭来。法朗西的这位年轻军人猝不及防,在这种完全没有防备和抵御状态下,人受到冲击而产生的伤害更加可怕。他被撞得左臂生疼,整个身体仿佛被一头牛撞上一般。而他手里的食物也被完全打翻在地,他也被撞倒在了地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顿时觉得自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回来。他被人翻过身来,本能的反应让他与眼前这个根本没看清是谁的人扭打在了一块儿。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纷纷放下了手里的食物。不明就里的战俘们,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只能呆呆地看着。

那名法朗西的年轻军人,毕竟是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他很快将劣势扭转过来。只见他抓住了一个电光火石的机会,一脚顶在那人的腹部,一使劲将其蹬出了两米开外。

现在,两人终于四目相对,而法朗西的年轻军人也看清了袭击自己的人。看清自己面前这个人,他的脸上竟写满了诧异,顿时盖住了原本的愤怒。他抬起右手,擦拭着嘴角的鲜血。而他眼前的这个袭击者,正是弗兰克。

嘴角同样流着鲜血的弗兰克,根本没在意那些伤。他一脸抽搐,双眼瞪如铜铃,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这名法朗西人。他释放着情绪,就像一头狂躁肆意的野兽一般。

一名穿着德曼尼破烂军服的年轻人,一名穿着法朗西整洁军服的年轻人,两人就在这几秒钟时间里相视对峙着。

法朗西年轻军人没有继续主动上前攻击,可弗兰克却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和机会,继续往前扑过去,将年轻军人再次按倒在了地上。

弗兰克骑在年轻军人的正面身上,他举起拳头。刚要使劲往下砸,弗兰克的拳头突然停在了半空,一道“闪电”从他的大脑中划过,仿佛一股神秘的力量拉住了他的拳头。他眉宇抽搐,再次与身下的这名法朗西青年四目相对,两人没有任何动作,时间仿佛再次凝固住了一般。